花游谷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这个神仙虽然堕落了,可仙友们的情义未尽,既然他与书仙是旧相识,想必他的年纪也不是一般的大了。同时我还知道,蒜苗口中花神医跟着跑的女人,就是我身旁的这位无残姑娘。
“我说过你逃不出本神医的手掌心,怎么样,这回可信了?”花游谷转过头来,“我认定的病人,还没有我不医治的道理。”
我本认为故人重逢,看在我喝过他洗澡水的份上,总要先和我打招呼,可事实偏偏不是这样,他的这些话不是对无残说,又是对谁?
果然是找疑难杂症来的。我在心里偷笑了一阵,又看了看无残浑不在意的表情,一时控制不住笑出声来,但又看见书仙严肃的表情,立马提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心想这回失仪失大了。
无残并未理他,不作声响。
花游谷又说:“你可别装作没见过我,我追了你十万八千里,这丫头的仙冥镜为证!”
我正愁扯不到仙冥镜上,立马逮住机会,说道:“这个证人不成立,它已经寿终正寝了,这次来芒砀就是请仙人补救补救,总不至于让它死得太难看。”
花游谷脸色旋即一变,书仙老人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这都是因为我说仙冥镜暴毙的缘故,其中一定藏匿着蹊跷,且是我这个主人一无所知的蹊跷。
“把仙冥镜给我。”书仙青眉一蹙,撇下棋盘残局,向我伸出一只手来。
我把仙冥镜放大后交给他,他只看了一眼,却将眉头皱得更深了。期间阿徎叫过他几声师父,可书仙这位仙人完全不在状态,没理阿徎,直到花游谷叫了他一声:“水燕?”
书仙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我们不敢再说话,水榭里的气氛一时紧张尴尬到了极点。我的镜子一下子成了焦点,阿徎还小声问我:“镜子碎成这样还不掉铜片下来,这敲击技术得有多高超啊?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小声说:“它喝水喝撑了就成了这样。”
花游谷托着下巴,淡淡的笑意又回到唇边:“看来是出了大事。”
书仙将仙冥镜递还给我,他说:“镜子里跑出了一些东西。”
仙冥镜吸食过元姬的幻蛇,难道是这东西借着裂缝跑了出来?可这些都是元姬的妖术,没道理懂得逃跑。我问:“是什么东西?”
书仙说:“一缕上古游魂,浮黎之力。”
我不解:“这是什么?”
书仙还没开口,花游谷就开始鄙视道:“姑奶奶,你是神女瑶姬的后人,怎么就不知道神镜里封印着怪物?它要是真跑了,你就等着你的老祖宗半夜找你吧!”
听起来似乎挺严重,可这也不能完全怪我,娘亲在我会数一二三四之前就撒手人寰,没人告诉我这些,瑶姬要是半夜来找我,那她这个祖宗做得也太不厚道了。
“这也不是她能左右的。”书仙说,“神女一族早已融入凡世,神力已不纯正,到她这一代,人类之血占九分,几乎没有神力可言,镇不住浮黎也在情理之中。”
我说:“晚辈不知浮黎为何物,还请仙人赐教!”
花游谷抢先答道:“此事说来话长,要从上古一次神魔大战说起,我跟你说……”
书仙打断他的侃侃而谈,只说:“神魔交战,天帝崩亡,元神四散大川,神力分化五湖,久而成魅,汇聚成精,化名浮黎。”
我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心想花游谷果然是不靠谱的,如果这叫“说来话长”的话,往后嘴巴只能吐四言绝句了。
书仙继续说道:“浮黎凶煞,为王母所降,镇于仙冥神镜,却被瑶姬盗取下凡,经代代传承,神女之血与人类血液相混合,神力逐渐薄弱不复从前。恐怕浮黎在你母亲在世之时便已突破封印,如今从碎镜中出去的,不过一缕残留下的浮黎之力。”
花游谷又插话进来:“不仅如此,仙冥镜中的妖物远比你想象中要多,没逃出来自然最好,你也该替天下苍生考虑考虑,提升下自己的能力,别到时候驾驭不了镜子,反而被镜子所驾驭。”
我刚想反驳,书仙却说:“火凤所言不假,仙冥镜乃上古神物,体附阴阳,亦正亦邪,依姑娘如今的能力,沦为镜之玩物不过时间早晚而已。”
到底是正正经经的仙人,书仙发言更具权威,一下子将我镇住,让我把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只好在心里抱怨,能力这种东西多飘渺,又不是我喊一声,它就会乖乖找上门来。
我又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无能,脑子一热就想请教请教无残给些对策,只见一旁的无残看着自己的手掌,也不知发呆了多久,嘴巴轻轻张动着,听不见她在喃喃自语些什么。
花游谷也注意到无残的反常怪举,快我一步,就此问道:“煞女,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无残没有听见,神色越发不对劲,突然握紧了拳头,一把将我推开,像只受惊的蚱蜢疯狂落逃,一下跑出水榭几十丈,黑色斗篷消失在密密麻麻的丛林之中。紧接着,花游谷追赶了出去。
我站稳了愣在原处,勉强回忆分辨着无残的口型,一无所获。
书仙静静坐在未完待续的棋局前,侧脸望向水榭外的斜阳,对着渐渐坠落的红日,他平静的说:“月食将至,会出现一个什么样的怪物呢?”
怪物?他说的可是无残?
无残是人,又怎么会是怪物?她只是比常人多了几分煞气而已。等等!煞气,问题出在她与生俱来的煞气!
“仙人……”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情。”书仙说,“你这次来芒砀,不是为了修补神器吗?”
他没给我说“可是”的机会,不似命令却又令人无法抗拒的说:“跟我来。”
他是宫沿和宫月的师父,又是九重天上下来的得道高人,在他面前我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蠢姑娘,哪敢起忤逆的胆子?心里再着急担心,也只能一咬牙跟上前去。
我从不是杞人忧天之人,可我的直觉告诉我,很多事情没有我想得那么简单,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发生,也可能它正发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