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蓬莱仙岛每隔十年浮现海面一次,很不巧,我的魂魄在十年前流浪到了那座仙岛,于是与人世隔绝了整整十年,令容泽怎么找都找不到。而今年冬日的腊月十三,仙岛将再次降临人间,这是近十年内唯一能够通往蓬莱的机会。因此我们必须在三个月内往返商丘,修好破碎的仙冥神镜。
关于蓬莱,听得最多的就属蓬莱仙君青冢。从我的太太太太太爷爷起,蓬莱仙君的传记便已耳熟能详,可见他已不是一般的年老。青冢本非仙族,原不过是亡灵坟墓所汇集成的阴物,经千年幻成人形,历万年修得仙果,现接任蓬莱第二十七代掌门已有千年,是为数不多的妖仙。
听宫月说,书仙老人与蓬莱仙君私下交情不错,王母娘娘曾在蟠桃会上以伯牙子期与他二人作比。但论为知音,也不过是他二人趣味相投而已。
经过半日御剑,我们找了一条清河落脚,洗了把脸,灌了一葫芦的水。
我无缘无故在这空旷之地大声喊叫了一阵,原来的好心情变得更加舒畅,只是在一旁灌水的宫月嫌弃的捂住了耳朵,对此我只装作没瞧见,对着他的耳朵又是一阵叫喊,眼前这对耳朵被震聋才好呢!
十九拿着一封信过来,信是交给我的。他说:“国君给的信,说要阿容亲启。”
宫月瞪着我,我白了他一眼,接过十九给的信,拆了信口,取出的又是另一封信,又拆了口,里头还是一封信,接二连三之后,终于看到了卷纸,却是一张空白无字的纸。我气愤地将信纸揉作一团,抛到河中:“好你个凌云,敢耍本小姐,等我着空看我怎么收拾你!一国之君了不起吗?酒鬼、昏君、死凌云!”
“积点口德吧大小姐!有你这么恩将仇报的吗?”宫月拿着葫芦指我。
“我骂他关你什么事儿?”
“当然与我无关,”他说,“只是你别忘了,腰上的青龙玉佩是谁送你的。”
“是凌云……”我脱口而出,才发觉天大的不对劲,“你怎么知道?莫非那日……”
“那日王府后院的枫林长得这么好,不躺上片刻岂不可惜?”
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到是躲得好,偷听这么长串的墙角竟还没有露出马脚。我道:“偷听墙角算什么英雄好汉?”
宫月摇了摇食指:“非也,月只是卧睡在树上,碰巧该听的都听了,不该听的也听了。”
我自知占不上口舌之利,于是乘他不注意推了他一把,河中“扑通”一声,激起鱼眼般的水珠。本细想着宫月从水里爬起朝我一番叫骂,结果却是一沉沉到底,去不复返,出现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情况。我耐不住等在岸上干着急,脱了鞋袜跳下水去,我前脚刚入水,十九后脚就跟了上来。
等我跟十九都浸湿了,宫月这厮才从水里露出面来,怀里外加了一位清丽的呛水女子。
救人要紧,我便咽下了骂人的口水,率先爬上岸,捡了些柴火。宫月将那女子救到岸上,正准备用双手按住她的胸口,好叫她咳出呛进嘴的河水。
“停!”这样成何体统?于是我自告奋勇,“放着我来!”
宫月识相退开,潇洒地甩了甩湿漉的双手,丝毫不留恋这叼到嘴边的豆腐。我接了他的活儿,成功抢救回一条人命,昏睡的女子很快转醒,先后将我们三人瞧了个遍,淡定到仿佛失足落水的是我们,救人的才是她。
“你没事吧?”见她不说话,我硬着头皮找话跟她说。
她抬头看我,却依旧一言不发。她的唇轻轻抿动,宫月突然伸手将我拉到怀里,一根细小的银针从她的嘴里射出,自我眼前飞过。若非宫月救我,我的喉咙定要留下个窟窿。
十九掐住她的脖子,捏碎它就如踩死一只蚂蚁般容易,可他迟迟没有下手。十九的眼神狠厉了片刻,开口道:“我们好心救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恩人的?”
濒临生死,至少也要垂死挣扎一下,可在我眼前的这位女子完全丧失正常人该有的自救功能,依旧淡然处事,不言不语。当初百里惠都会用弥天谎言哭叫求饶,眼前这位却什么也不做,一副死就死,活就活的心态。
身旁草堆瑟瑟响动了几下,三只豺狼妖窜出草丛,目标是十九手上的女子。
她看了三只豺狼一眼,右手快速扬起,掷出三枚整齐的梅花镖,正中妖狼咽喉。地上顿时多了三匹狼的尸体,十九的手依旧掐着她的喉咙。
宫月松了拉我的手,对十九说:“放开她吧。”
十九不依,又加了力道:“她想伤阿容,怎么能放?”
宫月说:“那你就杀了她。”
这样下去两人就该杠上了,我朝两边各自摆手道:“行了行了,听我的,一个闭嘴,一个放人。”
十九刚松手,那位女子自己站了起来,踉跄了几步,葱指掩上右肩,有血液自指缝溢出,无力之下单膝着回了地面。
宫月朝她走去,提起衣袖,伸出一只手,似要拉她起来。然孤傲如她,宁愿坐在地上,也不愿接受宫月的帮助。她看着他,终于开口:“别以为救了我,我就会感激你们。”
宫月道:“你这人好倔强,难道你不帮人,就不允许别人帮你?”
她冷笑:“你要帮我,又可知是否帮得了我?”
“你且说说你的难处。”
“天狼殿的狼母要抓我,你能护得了我?”
“狼母……”宫月的目光看向了我,十九的目光也瞅了过来,四只眼睛令我招架不住。
又是那只该死的母狼,没见过一次面,却碍了我们两次。狼母之女百里惠我是见识过的,她们也是朝着神女之魄而来,早晚免不了要恶斗一场。我一时意气道:“姑娘放心留下,看我们能不能保护得了你。”
她顿在原地,又开始不发一语。
宫月率先问道:“姑娘如何称呼?”
“无残。”
最开始听到这个名字,我联想了很多。“无残”二字能延生许多寓意,比如世间没有残酷的杀戮,又如残忍之事从此消失不见。听无残自己说,她本没有名字,也从未想过要个名字,她的煞气很重,走过的地方寸草不生,染指的花草腐谢枯萎,与自己相关的亲人或是友人,都逃不出早赴黄泉的命运,所以她为自己起名无残,只希望自己不再枉害无辜。
无残,拥有悲伤过往,又有悲伤未来的女子,她曾当着我的面问过一个人:我们的相遇到底是偶然,还是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