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砀山气势磅礴,谷地绿茵葱翠,虽已入秋,依旧是一副百花争艳之景,清泉直泻,旷野林间令人怡神静气。
无残虽跟着我们,却一句话都不说,其实只是个闷葫芦,看起来却像个哑巴。黑色的衣着如同漆黑的夜将她包裹,黯黑色的斗篷刮过道路边上的花草,她走的每一步路都非常小心。
“前路的妖气很重,还要继续走下去吗?”无残的脚步突然停下。
宫月不以为意道:“可能是来寻仇的,不用管。”
也许是因为事不关己,己不忧心,我对前路是不是有妖孽横行并不是十分在意,宫氏一族境内,妖魔鬼怪都是浮云,很快都会身首异处。所以百年来,商丘一直稳坐燕国百姓心中最属意之地的宝座,无人撼摇。
远处一道炊烟燃起,总以为世外高人不食人间烟火,现在看来不过是人们心中所想罢了,即便是神仙也有嘴馋的时候,不然王母娘娘种那么多蟠桃做什么?老龙王也不会有不给贡品不下雨的念头。
“还是快叫你的狼滚开,否则姐姐我可就出手了?”
“呸!你当姑奶奶我怕你不成?”
好不容易进了谷底,却在半道上被挡了去路。
两个人,三匹狼,挡路的本领比天石还高强,不用学山贼喊此路不通,就霸占了整个路口。
依身形来看,那争吵的两人分明是红艳跟百里惠。
“小丫头片子,既然已经口出了狂言,就别怪姐姐伤你。”红艳一挑青眉,将梅花折扇一节节展开。
百里惠轻蔑一眼撇过头去,正巧看到作为行者的我们。她身边的三匹狼丝毫没有因为与故人相遇而懈怠,绕着红艳踌躇着步子,仿佛认准了大敌。
百里惠对红艳说:“本姑奶奶见到了要找的人,也就懒得再跟你抢道。这条路就由你先走吧!”
红艳侧过脸来,唇角添上深深笑意:“不急,我得留下看戏,一定很有看头。”
“姑娘有意捧场,我等却没有彩头可以给你。”宫月上前几步,有意掩住身后的无残。
于是我猜想,事情应该是这样的:狼母为了抓无残派遣百里惠凭借狼的嗅觉找到了这里,却正好迎面撞见魔界火护使红艳,三匹狼加一个人的体积足以垄断道口,红艳傲娇地叫她让路,百里惠也傲娇的非要自己先过去,两个傲娇女就此争吵了起来。
所以百里惠是找无残来的,红艳又是做什么来的?
红艳摇动着手里的扇子,纤手撩开顶上的枝桠,靠在一颗树上,一阵妩媚笑声:“无妨,没有彩头,你替我好好教训教训这不知礼数的丫头片子,小女子感激不尽。”
“妖女!我给你三分颜色,可不要得寸进尺!”百里惠怒气冲冲地指着红艳,身旁的狼附和似的朝着红艳张嘴恐吓。
红艳笑道:“小丫头,你找的人在那头,你指着我做什么?”
无残虽然一副淡然自若的摸样,脚步却微微后退了几分,她嘴上不说,心里定是极害怕的。她的眼睛看向宫月的背影,用很小的声音说:“你说过,会保护我的吧?”
宫月握上长生剑,没有回头,只道:“当然。”
我后退到无残身侧,自作主张地牵住了她的手。我想给她些鼓励,人是我留下的,总不能老是让宫月背黑锅。保护无残,也是我的责任。
百里惠说:“看在旧相识的份上,只要交出我们天狼殿的叛徒,姑奶奶不会为难你们。”
宫月说:“你的相好呢?一会儿我们把你卖到花街,谁来救你?”
“你!”百里惠有些气急,“上回是你运气好,否则本公主怎会落入你这纨绔手中?”
宫月说:“你的相好没告诉你,你身上余毒未清?”
“溪卫不是我的相好,再敢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那时你已经毒发身亡了。”
“胡说,本公主这辈子只中过一次毒,还是你下的,早已服用解药。”
“毒是我下的自然我最清楚,先祖将鸩魂散的解药一分为二,释心丸给了你,却还少一味药,只怕如今你只剩几个时辰的寿命。”
百里惠不疑有他,神色惊慌:“你好歹毒,快交出解药!”
宫月取出一个瓷瓶,朝林子里猛力一振:“解药只此一颗,自己去找吧。”
小孩子就是好骗,带着狼群闯进树林东奔西走地摸索,看来要折腾很久。
看戏的红艳手有残疾,没法拍手,只笑靥如花:“不愧是他的弟弟,挺好的手段,小女子这便告辞了。”
话罢,旋身一缕红烟,飘然散去,再无所踪。
原来宫月还有个哥哥,他从来没讲过他家里的事情,偶尔会讲讲他的师父,还有榣山骷髅阁,再然后就是大街小巷里的女人,以至于我一直以为他是孤儿。
我拍了拍他的肩,问:“宫月,你刚才给小惠的是什么?”
他拿出一模一样的瓷瓶,倒出一颗乌黑丸子,丢进我的嘴巴:“人参丸,补身的。”
“真慷慨。”……
十九算是我们中间最理智的一个,他直接开门见山问了:“无残,她们为什么要抓你?”
本觉得无残不会说,我也就没有勉强一问,但十九既然问了,我就认真听一听吧!
无残走到一旁,指尖点在一朵粉嫩的野花上,她说:“很漂亮对吧?”
只有我一人点头说:“对。”
可才片刻的功夫,粉嫩的花渐渐腐化,渐渐枯萎。
十九道:“你的煞气很重。”
无残道:“我自小如此,杀伐万物,可对妖魔而言,我的煞气之血是疗伤良药。我自小就是狼母的药引,她受了很重的伤。我逃了二十年,如今是第一百二十七次,是我离开天狼殿最远、最长的一次。”
我安慰道:“这会是最后一次,你不用再回天狼殿。”
无残道:“不,天狼殿与我牵绊了二十余年,这样的宿命,斩不断的。”
我道:“但你还是想逃,且逃了这么久。”
无残的斗篷掠过纵横的青草:“因为我不信命。”
斜阳照落,群群鸟雀经过,南飞而去,轻风将落叶轻柔挽起,又让它静静躺落。
宫月蹲身拍了拍靴子上的尘土,说:“赶路吧,日落之前总要赶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