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玄逸在巷子口盯着巷子尾足足有一个时辰,可是外面看来始终风平浪静,没有飞檐走壁,没有真气横扫,甚至连兵刃相撞之声都听不到。我等得着急,玄逸更加着急,于是我们商量着我替他松绑,他走在前头,回屋子里看看。
然而这就是我失策的地方,不将他松绑他也能走在前头,可偏偏就替他松了绑,结果在我不注意的时候,他反而将我绑了。可他绑人的技术太差,只绑了我一只右手后将绳子拴在巷子里仅有的一棵树上。
我心想先解开绳结再打他一顿也来得急,可这又成了我另一个失策的地方,不管我左手再用力使劲,右手上看似简单的结头就是不能松开,而这时玄逸早已站到了我够不着的地方,打他一拳也变得不容易。我用鹿卢剑砍断了绳子,正想朝玄逸施加报复,断掉的绳子又自己连接了起来,且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断痕。之后我接连砍了好几剑,接了断断了接,绳子依旧完好无损。
我朝玄逸怒喊道:“这是什么鬼东西?赶紧给我解开!”
玄逸沾沾自喜:“就是条绳子呀!只不过是我们蜀山的绳子。”
我说:“赶紧解开,否则有你好看!”
玄逸道:“那可不行!我要是帮你解开,元姬不就要一个打你们两个?我不会让你们伤害元姬。”
我说:“你犯了色戒,枉为蜀山弟子!”
他道:“我师父说了,凡是修道之人都需下山渡劫,此次下山就是渡我的情劫来的,我喜欢元姬是因为她是我的婆娑劫,这不叫犯戒。”
我指着捆手的绳子说:“你凶怒凌人,谄贼害善,这就是证据。”
“哼!犯就犯了,回去领罚不就好了,反正我是不会帮你解开的……”
“不会解开什么?”宫月从院子出来一事,事前毫无征兆,做贼心虚的玄逸被吓得跳起来。
玄逸拍着胸口压惊,指着宫月问:“你出来了,元姬呢?”
宫月不做回答,玄逸自己跑进破屋子,又灰溜溜的走出来,一副要哭的表情。我猜他要不就是见到了元姬的尸体,要不就是见不到元姬的尸体。
我扯动着绳子:“你别哭你别哭!我最受不了的就是大男人哭哭啼啼,就算元姬尸骨无存,好歹你的婆娑劫也算渡过了,先帮我解开这个绳子。”
谁知我这么一说,他真的哭了出来,越哭越伤心。
宫月这时才说:“我没杀她。”
玄逸立马止住抽泣。
宫月拿起捆我手的绳子瞧得认真,我以为他能解开这条碍事的绳子,在他放下绳子拍打手上灰尘的时候,我还坚信自由将要来临。
而在我如此信任之下,宫月终究还是令我失望。他转头对玄逸说:“元姬逃走了,你若将这条‘千结绳’赠与我,我就带你去找她。”
“好啊好啊!别说一条,十条都可以给你。”玄逸旋即抖动外衣,不多不少正好抖落下九条绳子。
我道:“现在不是做交易的时候,先解开这条绳子!”
宫月说:“你就留在这里,这里挺好的,有绝对的安全保障。到时候我若还记得,就来接你。”
“我……”
宫月没给我“呸”字出口的机会,真的丢下我,找元姬去了。
什么叫做若还记得就来接我?不记得怎么办?我越想越觉得心里没底,大骂道:“死宫月给个具体时间再走嘛!”
不知是这巷子隔音效果太好还是咋的,那两人一走了之之后杳无音信,喊破嗓门都没有人搭理我。期间我不停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地割弄着绳子,现在有着干脆把手砍掉的冲动。但是冲动归冲动,怎么说也是只纤纤玉手,要砍它还是欠缺勇气。
蜀山的千结绳果真只有系绳之人才能解开吗?难道没有其他的办法?
可是连鹿卢神剑都割不断它,还能有什么办法?
除了拉、扯、割之外,能将绳子变为两段,我只想到了一种办法——火焚。
我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拿出火折子,刚吹出一点点火苗,当头泼来一盆凉水,半点火心都没剩下。一抬头,就见老大娘抱着一个空盆子趴在墙头,她对我说:“对不住啊姑娘,老婆子我没想到这里会有人啊!好在只是洗菜的水,差点泼了洗脚水呀!”
“娘,出什么事了?”
老大娘闻声扭头朝屋里说:“顺儿,先别顾着看书了,快拿件你大嫂的衣服出来,要新的。”她转回头来,又对我说:“姑娘先进屋里来暖暖身,别冻着。”
我提了提手上的绳子,说:“大娘你家有火吗?我被人拴住了。”
老大娘愤愤而言:“哪个狗娘养的东西,对一个小姑娘做这种事情?”
踩梯子的声音自墙内传来,没过多久,老大娘带着他的儿子出来,拿了炭火跟刀子。当刀子割绳子没啥动静时,老大娘夹了炭火烧起了绳子。
可惜还是没啥动静。
老大娘对他儿子说:“顺儿,你给看看这是咋回事?”
书生凑过来,瞧了半天,说道:“这不会是蜀山的千结绳吧?”
我激动非常,顿时产生“此书生一看就是高人”的念头。我说:“你既认识它,能解开它吗?”
书生说:“不难,书上有写,容我先看看。”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本黄了页的书来,翻阅之时,肩背挺直,两指随着眼睛划过排排文字,恰逢夜暮低垂的黄昏之际,几缕斜阳打过来,就显得他阅书的姿势非常好看,总之要比宫月好看!
“找到了,”他说,“书云:蜀山千结绳取九重天麻所制,力不能解,刀不能斩,火不能焚,唯蜀山……蜀山……”
我问:“蜀山什么?”
他说:“抱歉姑娘,此书年代久远,纸页泛黄,而此页正巧失了页脚。”
今日我时运不济,屡屡碰壁,早知如此就该待在万家酒楼说什么也不出来。
书生又说:“我哥哥在蜀山学过几年剑术,等他回来看看能不能帮到姑娘。”
老大娘怕我冻着,背了根被子过来给我取暖,还搬了把凳子让我歇坐,烤了炭火,煮了面条,还怕我无聊叫他儿子陪我说话。大娘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名李必,做打铁的工作;二儿子叫李顺,为数不多的年轻举人。李顺跟我说,明年暮春他想考科举来玩玩。
李必是踏着夜色归到家中的,他用蜀山剑一下砍断了千结绳,蜀山的绳子还需蜀山的剑来砍,蜀山的垄断路线走了也不止三五年了,到现在我才认清楚这层。
李家人邀我一起围在火盆边上,正当我听李必述说他蜀山求道的前尘往事之时,听到屋外巷子里传来一声:“容馝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