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太子离京,元日假期也临近尾声。庆安王回宫之时,天子怒气已消,小胭脂亦未曾因当日之事与他分生,反是缠着他道:“太傅今日可曾与你一同进宫?”
想起小妹当日哭哭啼啼地牵着林馥的手,燕榕心道,莫不是小胭脂被陆景明所伤,转而要投入林馥的怀抱?林馥本就是明城女子喜爱的翩翩佳公子,燕枝倾心太傅倒也在情理之中。
“林馥是否入宫干你何事?”燕榕不悦道:“我又岂会知晓她的去向?”
燕枝目露惊异之色,“三哥哪里来的这般怒火!你在她府上白白吃住几日,又怎会不知她的行踪?”
“我在京中好友众多,怎么可能在她府上白白吃住!”燕榕不肯承认。
“你明明喜爱她……”燕枝撇了撇嘴道:“可是人家又瞧不上你,你只得每日死皮赖脸地缠着人家。”
“胡说八道。”燕榕伸手捉住燕枝的衣领,“谁教你的这些胡话,竟是敢挤兑起你的兄长了!”
燕枝“哇哇”直叫:“都是皇兄说的,你尽管去同他理论,欺负我算什么!”
燕榕回到寝殿之时,尚且有几分愤愤不平。皇兄说林馥瞧不上他,他还死皮赖脸地缠着她!说到底天下姓燕的才是一家人,皇兄竟是不肯替他着想,岂有此理!
几日不曾回到寝殿,倒是高兴坏了正在整理衣物的柳娇,她连忙迎上前来替殿下宽衣,却被庆安王拒绝道:“你离我远些。”
柳娇不由红了眼眶,“殿下待旁的女子温和体贴,为何唯独对我避如蛇蝎?”
燕榕一想到她前几次趁夜爬上他的床,立即道:“我素来不喜女子,你莫要怀着不切实际的念想。”
“殿下欺我!”柳娇捂着脸道:“前几日洗衣之时,我在殿下的袖口发现了女子用的脂粉,若非殿下与女子肌肤相亲,又岂会沾染了这等事物!”
越说越离谱,燕榕不由打断她,“你说的是哪件衣裳?”
柳娇不由一愣,努力回忆了半晌才道:“就是殿下举着鸟铳对着我那日……那衣裳被火器烧出了几个窟窿来,殿下肯定是不会再穿了。”
“拿出来给我瞧瞧。”燕榕又道。柳娇说他涂抹了女子用的脂粉,着实可笑。
柳娇亦是不肯服软,从衣柜中取了一件折叠整齐的青灰长袍来。燕榕怎会不记得这件衣裳,因为当日教林馥使用梨花枪,外袍溅上了火星,因而后来未曾再穿过。这衣衫颜色较浅,沾染了什么东西也不奇怪。
当日之事历历在目,他曾用衣袖擦净了林馥脸上乌黑的火药残渣,彼时他还奇怪,为什么经他一番擦拭,她的脸白净如同女子一般。按着柳娇所说,林馥竟然要搽粉不成?
“女人为什么要敷粉?”燕榕不由笑道。
“自是为了教肌肤白净细致,美貌可人。”柳娇道。
“那男人为何要敷粉?”燕榕又问。
“许是想做女子呢!”柳娇答。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燕榕哑然失笑,莫不是林馥想做个女子?
他兀自笑了一会,却听沈通的声音徐徐传来,“殿下!”
“何事?”
“太傅邀约了胭脂公主,今晚相约御湖,泛舟同游。”沈通小心翼翼道。
林馥同他不过分别几个时辰,便相约了他的妹妹入夜同游,而燕枝似乎也十分期待与林馥一见,莫不是两人当真有见不得人之事?燕榕冷哼一声,既是欠了他的债,便容不得林馥的脑海里还装着旁人。
天色微黑,月华初上。陆景明被妹妹拽着衣袖登上了御湖画舫,他常年在外带兵,极少有机会陪伴妹妹,今日既是她相邀于他,作为兄长自是不能拒绝。
陆景岫环顾左右道:“哥哥先请等待片刻,我去接一个朋友便来。”
景岫的朋友无外乎同龄的世家女,是谁都好,千万不要是教他不敢再见的胭脂公主。陆景明长舒一口气,便听身后的声音渐近,“陆将军。”
那声音三分高傲七分欢喜,不是长公主殿下还能有谁?陆景明徐徐回身,硬着头皮道:“微臣见过长公主殿下。”
“将军请抬头说话。”燕枝笑道:“此处没有外人,你不必以下臣自居,我也不是南楚国长公主殿下。”
陆景明闻言抬头,只见公主今日乌发高挽,容颜秀美,竟是盛装打扮而来。
燕枝笑着地盯着他道:“当日之事,我要向将军赔礼道歉。”
陆景明当即一愣,连忙抱拳道:“当日是我鲁莽,怨不得公主殿下。”
“都怨我。”燕枝连忙道:“陆将军从北至南十余年,征战戍边、保我南楚江山万里安宁。你一心忙于政务,并无儿女情长之意。可我却不能体察将军的苦衷,于众位世家女面前逼着将军向我低头,而后更是顺着自己的小性子当街胡闹……我不及将军深明大义,实在是惭愧至极。”
陆景明一时语塞,反而不知该如何回答。公主盛宠,难免有几分骄纵强势,他原本以为今日遇见她,定会被公主一番数落责备,哪知她却是悉数自己的过失。
“只是……我既挂念将军数年,不曾想到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燕枝掩面道:“我定然不会因此疏远了景岫,也不会轻易忘却将军。”
陆景明忽然觉着,他那一番防备与推辞,在这个与自己妹妹年龄相仿的女子面前突然说不出口。就在他犹豫着如何回应之际,胭脂公主突然道:“方才看到将军在此,我不过是趁着四下无人,说了一番无关紧要的话。我……这便告辞了。”
陆景明见公主远远地向他福身,转身快步离去。
元日期间,每日都有环城而行的船只,只是普通百姓乘坐小舟,达官贵人相邀画舫而已。可夜游御湖者大都有一个共同目的,便是同年轻的男女相识于船上。陆景明原以为妹妹有了心仪的男子,他自然要亲自前来为妹妹把关,哪知陆景岫却牵着一个羞答答的女子近前道:“哥哥,这位是常尚书的孙女儿常娥。”
兵部尚书常庸,倒是给孙女儿起了这么个名啊。陆景明思前想后,终于憋出一句话道:“人如其名。”
常娥见了辅国将军,一张脸红通通的,“久闻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一表人才!”
燕枝刚走出不远,却是紧张得瞪大了眼,“好个陆景岫,枉我将你当作姐妹,你竟是这样帮我的!”
林馥笑道:“殿下方才可是按着我说的做了?”
“是呢!”燕枝道。林馥告诉她说,陆景明定会想法设法地拒绝于她。她要做的是在陆景明开口之前,先承认自己的过失,再向陆景明表明心迹,最后干脆利落地离去,教他没有说话的机会。如此一来,以陆景明的性子,定会找机会再见燕枝。
燕枝倒是照做了,可是陆景明自始至终未曾叫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