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且听我说。”林馥道:“陆将军戎马半生,并非因女色所动之人。男女春风一度,或许是因为被容貌所吸引,若是要细水长流,终究是因为双方秉性相投。”
“陆氏兄妹虽是寒族出身,却是深明大义之人。”林馥继续道:“殿下须张弛有度,再适时地表现出顾全大局之意,才能得到辅国将军的诚心以待。”
“可是……都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燕枝急切道:“那常家姑娘不过是十六七岁的美貌少女……”
“殿下品貌俱佳,又何尝不美?”林馥却是笑了,伸手抚过燕枝鬓角的碎发,“皇室贵胄气度非凡,岂是世家女可比的?”
“啧!太傅的一张利嘴,便是能将天下少女的芳心尽数收割了!”那声音不急不缓,略带鄙夷。
林馥只见庆安王殿下缓步上前,盯着她道:“太傅可真是……才智过人呐!”
林馥莞尔,“殿下谬赞。”
“三哥,太傅这是在帮我。”燕枝急切道。看三哥这般语气、神情,倒似是误会了太傅。
“我知晓她在帮你。”燕榕不耐烦道。他只是没有想到,林馥竟是在教燕枝细致地洞察他人心思,而后再投其所好,教对方对她死心塌地。
那么她在他面前温顺又小心的模样,是否也是她所谓的“投其所好”?遥想她入狱之时,虽然与外界失了联络,亦能利用他送去的九连环反败为胜。林馥当日分明看破了余览、卫平之勾当,却仍是将计就计。这般以身赴险、破釜沉舟之气概,不论是战场或是为政,都是冷静而可怕的对手。
“你可曾想过,这般做小伏低、委曲求全得来的夫君,是不是你想要的?”燕榕望着燕枝道:“你可以一时假装豁达,待陆景明南下宁远城、数载戍边不回,你岂不是同哪些企盼征夫归来的怨妇一般?”
燕枝的脸红若朝阳,却是嘴硬道:“八字还没一撇呢,三哥便咒我做了怨妇!”
燕榕也不与她多说,命沈通即刻将她送回宫去,而后对林馥道:“你随我来。”
燕榕径直上了二楼,立于花窗之畔,自船尾可见两岸的碧树悠悠远去,明城的灯火璀璨如星光。
“你这是将我妹妹往火坑里推!”燕榕背对着林馥道。
“公主已经成人,自有判断是非曲直的能力。”林馥道:“再者殿下曾说过,人应该遵从本心。”
“你可知边关苦寒、生死不过旦夕之间!”燕榕的声音骤然上扬。
“我知道。”林馥道:“人生而于世,总有死去的那一日。难道因为注定要死,便不去努力地生存?”
“最烦你这些虚无缥缈的道理。”燕榕转头看她,“你这般撮合小胭脂与陆景明,可是为了弥补当日未曾与迟悦双宿双飞的遗憾?”
林馥于月光下微微抬头,眸光忽明忽暗,“殿下这般言论,就不怕触怒了陛下?”
“若非如此,你每日在做什么?南楚境内,官员私养死士罪不可恕。”燕榕的声音渐渐低沉,“可你养了不少。”
林馥无可辩驳,他住在她府上这几日,原来不仅是在避祸,竟然还在暗中调查她。
“你既无亲眷,又无子嗣,养了那样多的死士,不是为了迟悦还能有谁?”燕榕步步紧逼,“一月两百贯的俸禄,倒是花了个干干净净,连府上的人手都不够!”
他说得不错,林馥也不慌张,却是面不改色道:“殿下是要告发我?还是以此逼我就范,委身于你?”
“我……”燕榕欲言又止。纵是如此,他也没有动过要害她的念头,可她却已经恶意地揣测他的行径,要么告发她、要么抓她的把柄?他一个堂堂亲王,在她眼中就这般不堪?
“我既不告发你,也不逼迫你。”燕榕盯着她道:“林馥,我嫉妒。”
“你好自为之,若是教皇兄知晓了,我也保不住你。”燕榕见她不言不语,心中暗自着急,觊觎的帝王妻,这可是诛九族的死罪!
“殿下提醒的是。”林馥颔首道。
燕榕一把扯过她的衣袖,教她离自己近些,“我恨不得……”
林馥觉着庆安王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得要将她给生吞活剥了。
“我恨,不得你。”他忽然低头道。
林馥不知该假装没听到,还是假装没听懂。她思索了片刻,道:“有一件事情,我须得向殿下言明。”
“我与皇后既有手足之情,亦有主仆之谊,唯独没有殿下想象中的苟且。”林馥的声音清冷而笃定,“我对皇后,与殿下对胭脂公主的情谊并无二致。”
燕榕看了林馥半晌,慢慢地琢磨出其中的意思来了。林馥这是在告诉他,她对迟悦只有兄妹之谊,没有男女之爱。她这般急不可耐地向他解释,是不是担心他因此误会?
林馥并不能洞察庆安王的所有情绪,只见他慢慢地弯起了唇角,忽然笑了。他迅速地捉住她的手,将她扯到身前、抱在怀里,“听闻北齐死士有以一抵百之能耐,不如太傅将你那死士借我用用,南征归来再还给你。”
“只怕殿下趁机折了我的羽翼,教我的部下有去无回。”林馥不允他。
“小气堪比女子。”燕榕在她耳畔低笑,“本王倒是大方得很,白日里在御街寻了一处宅子给你,日后你上朝会比从前更为方便。”
“我自有宅邸,不需殿下金屋藏娇。”林馥拒绝。
“走,随我去看看。”燕榕对那宅子甚是满意,巴不得即刻带着林馥飞奔而去。
陆景岫的目光远远地望去,便看到庆安王捉着太傅的手,换乘了小舟而去。她心上不由觉得奇怪,青年男女相会于此也便罢了,怎的这两人也在此处?关于林太傅誓不娶妻之说,本就有些奇怪的传言,说她在碧海城之时,曾与庆安王同榻而眠。
陆景岫也曾向哥哥旁击侧敲地打听过,哪知哥哥哑然失笑道:“景岫莫不是看多了坊间话本?庆安王与林太傅皆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怎会做出那等勾当?”
陆景岫一番神游天外,倒是教陆景明十分尴尬。对面的常小姐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教他脸上火辣辣得烧得厉害。闲聊几句之后便是更为漫长的静默……陆景明不由道:“天色不早了,常小姐也该回府,以免尚书大人担心。”
常娥“哦”了一声,“待画舫靠岸了我便回去。”她想了一会,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天黑路远,将军能不能送我一程?”
陆景明暗自嘀咕,此处离常尚书的府邸也不过百余步,教他送一个并不相熟的女子回家?
陆景明尚在犹豫,便听陆景岫道:“天黑路远,哥哥且去送送常家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