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安王是个极其喜爱热闹的人,待人接物倒也不分贵贱与贫富。他早起出门,与府中的每个人打过招呼,而后便在狭小的院落里活动了一番筋骨。待到燥热无处纾解的情绪都转为汗水,他才叫住了杨桃,“太傅起身了没有?”
杨桃摇摇头,“太傅昨夜歇息得晚,尚未……”
杨桃哪里拦得住身形气力皆强于她的庆安王,只是这二人昨夜一番痴缠也便罢了,却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各自回房歇息。如今天色乍亮,庆安王殿下竟是要迫不及待地与太傅相见,看来她昨夜会错了意,这两人竟是情投意合。
林馥尚未睡醒,便觉有人掀了她的被,四面八方的冷风横冲直撞,教她不情愿地睁了眼,“又不是在营中,殿下起这么早做什么?”
从前在军中之时,每日还要早起晨练,而今有暖和的被窝,又是休沐期间,哪里需要这般自我折磨。
林馥只觉手腕凉飕飕的,便见庆安王殿下正捉着她的手腕,将膏药抹匀在伤处。
林馥笑道:“一点小伤,不必这般麻烦。”
“我看着碍眼。”燕榕道。
林馥也不起身,任由他拽着她的手。他常年习武,掌心摩挲她肌肤的时候,薄茧往复贴合,倒是教她的手臂生出一丝温热来。
她想起杨桃曾经说过,庆安王殿下是个极其温和的人。杨桃入宫之时尚且年幼,被派往起镜殿侍奉淑妃。淑妃娘娘曾经伤过右腕,许多时候右手不能用力。庆安王便会每日陪伴母亲,替她推拿按压,缓解手腕的疼痛。及至他年长一些,听闻佩戴宝石玉饰有益身体健康,便又学着打磨玉石器具。
林馥借着晨曦微光打量于他,心上却是百转千回。昨日入宫之时,陛下隐晦地说起刑部空缺之事,教她不由想起了燕榕从前对她所说,会在离京前寻个有实权之职予她。
林馥亦是知晓自己在天牢那几日,少不了有人从中斡旋保她出狱。只是她自幼装扮成男子模样,身上少了北齐贵女的柔软。从北到南的数年之间,她甚至时常忘记了自己的女子身份,若是现在打开衣柜来瞧,便是连一件女子的衣衫也没有。
她虽不惧怕他来讨债,可是却不知该如何同他言明真相。这样多年过去,教她骤然如同女子一般婉转承欢……她全然不会。从前不论风霜雨雪只她一人,而今忽然有人揽过她的肩、撑起一把伞,竟然教她不知所措。
碧海城那一次的不愉快,她早已抱着同燕榕撕破脸的决心,哪怕日后被他记恨刁难她也认了。可是庆安王贵人多忘事,非但没有因当日之事同她心生罅隙,反而愈发对她上心。
燕榕觉着林馥的手腕又细又绵软,当真教他爱不释手,待他将膏药细细涂抹均匀,却听她幽幽叹息一声,似是无奈。
燕榕笑道:“痛?”
林馥摇头,“殿下体贴入微,实在教我惶恐。”
“便是品阶低下的官员,也少不了美婢侍妾从旁伺候。”燕榕盯着她道:“你倒是将俸禄都花到了何处,连个近身侍候的婢子也没有?”
“一人独居久了,早已习惯。”
“日后要与我相处,又岂会是一人?”燕榕反问。
林馥未曾想过日后,只是惊愕地睁大了眼。
看她这般神情,燕榕反是明白了过来,神色鄙夷道:“莫不是太傅以为,你我春风一度之后便两清了?”
林馥欲言又止,他从前对她说过,不过是对她的身子感兴趣得紧,待他得偿所愿,自会断了对她的念想。庆安王心心念念的,乃是要落实了龙阳之说。不论是真心实意,还是出于对男子相恋的好奇心态,她终归要将女子身份告知他。
林馥时常在想,当这一日来临的时候,庆安王是否会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燕榕见林馥望着自己出神,心道自从二人有了肌肤之亲,她对他的抗拒便远不及从前,甚至时常会目不转睛地看他。是不是在她心里,也期待着与他共赴巫山那一日?他只知道这种事急不得,他还没有完全学会如何同一个男人亲密……显然林馥也并非此中高手。
或许,他们可以探索一番?
“林馥,你想不想?”燕榕忽然问道。
“想什么?”林馥并不明白他的意思,可是当他带着她的手探入袍底的时候,她心上忽然明了。
林馥急忙抽手,却被燕榕紧紧捏着不放,“你我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何必这般扭捏?”
迟琰之对她念念不忘,是因为她传承父亲衣钵。庆安王三番五次地挑逗,竟是因她这一副皮囊!
庆安王平素不拘小节,此时也是大方至极,引着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胸口。
林馥见多识广,倒也没有细致抚摸过男人。这般双手之下俱是坚实的肌理,也是头一回。她渐渐明白,他看上她的皮囊也便罢了,还要以身诱她……
燕榕深深呼了一口气,只觉胸口“咚咚”地跳个不停。林馥也显然觉察了他的异样,抬起头望着他。他唤了一声“林馥”,便低着头一动不动望着她的眉眼,他呼吸紧促、胸膛起伏,到似是要窒息了一般。
何为本心、何为自我,林馥思索了许久,人若是不能控制本心与自我,又与禽兽何异?
“御街之上有一家食铺,殿下要不要随我同去食些早饭?”林馥问道。
“顾左右而言他。”燕榕不由低笑,不动声色地放开她,“可是我举止鲁莽,教你害怕了?”
他既然知晓她不愿,还这般戏耍她,林馥不由觉着尴尬,只得垂眼“嗯”了一声。
燕榕想了想,“你莫要害怕,待我习得其中精髓之后再来索债,不会教你觉着疼痛。”
林馥觉着庆安王可能会错了意……
“再者你我还可互换,你也吃不了亏。”燕榕又道。
“殿下似乎深谙此道?”林馥也未想得通,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爱男人。
“莲公子那些成名之作,我一本不落地都读过。”燕榕道:“过上几日,我还打算当面向他讨教。”
庆安王的治学之严谨远远超出林馥的预料,“殿下这般执着,我恐怕会教你失望。”
“你从来不会教我失望。”燕榕道。若是林馥当日在碧海城从了他,他也不会心心念念至今。平心而论,林馥品貌俱佳,又是个不慕权贵的硬骨头,不仅不将他这南楚庆安王放在眼里,便是连当朝天子也入不得她的眼。这般清高模样,愈发教他想要折断她高傲的脊梁。
一想到她匍匐在他身前任人宰割的模样,燕榕便是连做梦都会笑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