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初使楚,处处示弱求好,又以促进两国邦交为目的。皇兄并非穷兵黩武之人,自然不会与他敌对。”燕榕道:“可是他明里求和,暗中却教唆夷人犯境,皇兄虽然不曾明说,又岂能容忍这般两面三刀的小人!”
林馥点头,“陛下亲至梁境的举动,其实是对外稳定诸国,而后将更多精力放在治国民生之上。”
“自陆景明故去之后,便无人能统领南夷事务,但愿他别教我去收拾那烂摊子!”燕榕想到数年漂泊,好容易有妻有子,便再也不想远行。
林馥亦是叹息,“陆景明任辅国将军之时,一人可以统率万人、管辖几座城池。而今确实找不到可替代他之人。”
一位既精通军务,又受当地人爱戴的将军,乃是扎根边陲数年,以血肉之躯铸造而成。而今诸城军政,分由岳临风、蒙峰、杨平、余龙跃等数人执掌,并且以岭山狭道为分界线,明显是楚、夷分家而治的痕迹。若是不能实现民族融合,长久下去必然生乱。
“辅国将军不可替代,小胭脂心上那人亦是不可替代。”燕榕不由握紧她的指端。从前他喜欢四处游历,亦是喜欢在两军阵前冲锋陷阵,而今却觉着片刻的安宁难能可贵。
南夷一战,双方伤亡万余人,战争不论胜负,受苦的永远是士卒和百姓。燕榕从前喜爱研究兵器,制造火炮。可是封王数载,他倒时越来越反感征战,若是现世安宁,他宁愿火器从未在世上出现过。
“你是将门出身,我有亲王之衔,而今倒是愈发贪生怕死了。”燕榕不由自嘲。
“哪能不怕?”林馥笑道。从前一人之时,她敢上天入地,而今连走路都小心翼翼。
“别怕,我在。”燕榕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便听她嗤笑道:“月黑风高,殿下可曾怕了?”
说罢阴森森地在他耳边吹气,教燕榕莫名想起春日之时,他带她去勾栏瓦舍看鬼怪戏那一夜。
一想起那女鬼,燕榕讪笑着缩了缩脖子,当夜他堂而皇之地往她怀里缩,最终哄得她浑身酥软,与他一道滚到了床上……只可惜结局不是那么美好。
想到此处,他环住她腰身道:“入了夜有鬼魅袭人,着实可怖。太傅快快与我回府,掩了门窗钻了被窝,抱着一番相互取暖才好。”
以前尚且能够翻滚几圈,而今肚子圆滚滚连翻身都难。林馥经不住他胡闹,待到褪了衣衫一番温存,却是一脚将他踹到床下,“又压我肚子!”
庆安王睡眼惺忪,裹了衣衫便上了软榻,迷迷糊糊凑合了一夜,似是讨好女主人的男侍般来去无踪。
待到天色一亮,燕榕这才急忙爬起来,沐浴更衣之后与林馥一道去上朝。
二人成婚之时并不张扬,可是在朝臣之中却早已人尽皆知。燕榕原以为每日与众臣相见,对方便会寒暄道:“庆安王陪王妃来上朝啦!”
可众人一见林馥,便会热情地招呼太傅。而后才恍然大悟,而今庆安王已经是太傅的夫君!
对于“太傅的夫君”这个称呼,庆安王多有不满,他数次对林馥抱怨道:“在家里也便罢了,日后在外人面前,我的地位须提升些。”
林馥也觉着委屈了他,外人面前便也挺着肚子佯装小鸟依人模样。
哪知第二日一早,岳临江一下车便撞见了庆安王,见他正小心翼翼地扶着林馥下车。
岳临江见她的肚子比先前又宏伟了些许,联想到景岫日后也得挺着肚子应卯,不由心生感叹,“太傅每日带着夫君与孩子来上朝,着实辛苦。”
她带他来上朝?燕榕不由冷冷瞪了岳临江一眼。
只听林馥低笑一声,“殿下黑着一张脸做什么?”
燕榕否认,“没有。”
林馥也不与他争执,只是在他掌心捏了一把,“前面是乾明宫,殿下快些放开。”
“你我之事人尽皆知,还怕被人看到?”燕榕反是将她的手攥得更紧。
待到宫门大开之时,诸臣自是要跟在太傅身后入朝。哪知庆安王今日与太傅站在一处,长且宽大的衣袖之下,似是有些见不得人的情形。
太傅刚一抬步,却被庆安王轻轻拽了一下,而后便按着她的肩膀,于众目睽睽之下贴了她的嘴唇。
林馥未曾想他竟敢当众放肆,当即以衣袖遮了脸,慌忙落座。燕榕却是朗声道:“王妃慢些落座。”
方才一番惊吓,教林馥上朝之时颇有几分心不在焉,就连众臣叩拜圣上之时,她也未曾起身。
天子看了她一眼,道:“太傅便不用拜了。”
天子离京一月有余,虽是由公主监国,无辅政大臣,可是数日下来,朝中诸事井然有序,与天子在时别无二致。
众臣各司其职,唯有丞相余尧尚在病中。天子在梁国之时,便收到了老丞相的请辞文书,称自己年迈体衰,再不能替圣上分忧,故而请辞旧职,让贤于后来人。
昨夜刚一回宫,天子便亲自到丞相府上探望,但见丞相卧病在床,若是勉强他入仕,当真有几分强人所难。
天子遂问道:“依丞相之见,何人可代你之职?”
余尧道:“太傅乃管氏出身,世代为相,可代老臣。”
天子听罢,对他的建议并未表态,只是道:“爱卿好生歇息。”
天子离开之后,余览连忙问道:“父亲为何反而要举荐林馥?”
他知晓父亲素来厌恶她,莫不是在家的这些日子想通了?
“林馥虽为太傅,却僭越职权,自以为是,近年来妄议朝政。既然她觊觎丞相之位已久,不如我大方些让给她,看她还能兴起什么风浪!”余尧咬牙切齿道:“妄图将宗法制连根拔起,也不怕死无葬身之地!”
余览不知该如何规劝父亲,只是道:“父亲这些天休养在家,对外面之事并不了解。自小户制施行以来,士族子弟之中虽有反对之声,更多的却是争相拥护。”
“这不可能!”余尧不信,“废除宗法,简直是乱了人伦!”
“我乃家中独子,故而父亲欲将最好的留给我。而父亲妾氏所出的姐妹,唯有通过嫁人才能过得更好。”余览道:“同为一父所出,偏要分尊卑嫡庶,才是乱了人伦。”
“逆子啊,逆子!”余尧气得直捶胸口,“你也被那女人灌了迷魂汤不成,竟是处处维护于她!”
“父亲息怒,非我要帮着外人反对父亲,可是人不能违势。”余览又道:“小户取代宗法,实乃大势所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