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临玉的兄长先后就职于大理寺、刑部、吏部。岳尚书有一项过人绝技,便是能将律法倒背如流、融会贯通。他若是想替人脱罪,凭借律例即可,他若想致人于死地,仍旧只需一本《南楚律例》。
杨云帆在喉中艰难地吞咽,一想到那般情境便觉着惊恐异常。
岳临玉却是安慰道:“你别紧张,我亦不会声张此事。”
杨云帆点头道:“好。”
岳临玉好容易松了一口气,又问道:“日后……我还能向你请教学问吗?”
杨云帆理亏在先,自是不敢拒绝,“你说怎样便怎样。”
“你真是个好人。”岳临玉笑道。
朝臣自新婚之日起,有七日的休沐假期。岳临江夫妇恰好从今日开始休假,一同往城外的栖梧山小住几日,夫妻独处、休闲散心。
岳临风既赶上了兄嫂的婚礼,又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姑娘,返程之时春风得意,觉着秋日也晴朗了几分。
邢珀却策马跟在他身侧道:“国师为何不将你的女人也带回来?”
此国师与彼国师大不相同。先前那个总是不见天日,除了每日拜会南天大王,极少与其他夷人接触。而眼下这位国师却是个闷不住的,每日随城主外出打猎,闲暇之余还教禾仓大王读书习字。久而久之,不分夷人、楚人,皆知国师平易近人,与他相处之时便也少了拘谨。
岳临风笑道:“别胡说,我们还没成婚呢!”
“昨夜乃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国师莫不是与她盖着棉被耳语到天明?”邢珀问道。
哪里盖着棉被,他与她分明是坐在案前……岳临风斜睨他一眼,“我远在南境为官,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既是给不了她承诺,又岂能污人清白,教她苦等无望?再者万一教她有了身孕,我又不能在身旁照应,算是什么男人?”
邢珀“哦”了一声,露出个原来如此的表情,而后拍着他的肩膀道:“国师言之有理,也不知蒙峰城主听到此话,心中作何感想。”
岳临风一想起蒙峰便头疼,那人的精神与气力好似用不完一般,每天早上公鸡打鸣之时,率先外出舒展一番筋骨,而后开始处理当日的政务。处理完公务便邀约他同去狩猎,而后将猎物分与众将士食用。便是入了夜也不闲着,隔三差五拖着他去喝酒。
不过短短一个月,岳临风见了蒙峰便想要逃。禾仓大王偷偷告诉他说,蒙峰的帐子里,从前有十几个女人,每日都能将他伺候妥帖。自从做了南楚的官,连女人都遣散了,久而久之无处发泄,自然是癫疯难耐之状。
岳临风也曾偷偷给蒙峰塞过女人,却被他追到帐子中扯着衣领道:“你若是再胡来,我便连你一起打!”
他便彻底看不透蒙峰了。
岳临江既已休沐,朝中诸事便交由杨志勇和林馥决议。数日下来,长公主每日按时上下早朝,参知政事代为处理上疏,各部协作有序,堪称有条不紊、按部就班。
林馥每日坐着上朝,只觉肚子一日比一日大,果真是弯不下腰来了。她对此颇为担心,生怕平日吃得太多,生产之时太过痛苦。可女医却说,她本就生得高挑,肚子也算不得大,后几月还得生长些。
太上皇虽然身在虞城,却是少不了一番关怀,遣人送来不少滋补佳品。每到用膳之时,林馥便面上犯难,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燕榕看着她难受的模样,索性将桌上的饭菜风卷残云一般吃了个干干净净。而后靠在椅背上,先是盯着自己的肚子,而后看看一旁的林馥,总觉着腹中大小差不了许多。
燕榕便牵着她的手自后门而出,缓步于一片树荫之下。
“我思前想后,你每日见得最多的竟是杨志勇,若是你我的孩子生成他那般模样可如何是好?”
林馥笑道:“还有这种事?”
“只怕万一。”燕榕道:“因而从今日起,你须每日看我一个时辰。”
林馥嗤笑他痴傻,竟是相信这般口口相传的民间说法。
只是回京许久,却也不曾打探到沈钊的消息,她忽然感叹道:“也不知沈钊当日去了何处,竟是一直没有消息。”
燕榕心上咯噔一下,却是宽慰道:“天大地大,他既是不愿回来,你也不必再挂念。”
“而今已是十月中旬,再过两月又是年末述职。”林馥不由闭上眼,颇为烦闷道:“临近年关,北齐便会派使者来明城缴纳贡赋。”
燕榕一想到又有可能与那情敌相见,面上也笑容愈发浅淡。他想起北齐与南夷私通之事,却是问道:“你说岳临渊当日,为何要与北齐私通,又为何挑起战事?”
“岳临渊聪慧过人,却因不是岳家嫡子,无法继承家主之位。他三番五次使出阴谋诡计,不过是想要坐上岳家族长的位子。”林馥道:“当年明城事败,他被流放至南境,这么多年非但不曾悔改,反而以挑动战争来展示自己的过人能力。如此不辨是非,唯我独尊的性子,又岂能有活路。”
“皇兄当年留他活路,能苟全性命已是万幸,他为何又要再掀波澜?”燕榕仍是难以置信。
“既不能流芳百世,便也不在乎遗臭万年,或许他终其一生都在与人抗争。”林馥叹息道。“他要抗争的,或许是嫡出的弟弟,或许是岳太公,或许……是生来便不可违的天命。”
抗争原本不属于他的东西,便是悲剧之始。燕榕不由握住她的手,迟琰之与南夷私通,妄想趁乱带她离去,还不是无力的抗争?
一个因为贪恋皇权、而不惜迷信管氏可成败江山之人,不是无力的抗争是什么?身为男人,不曾堂堂正正的站在日光下,反而多次挑拨离间、诬蔑陷害一个女人,教她在异国没有立锥之地,不是龌龊是什么?
可迟玉偏是顶着皇亲国戚的头衔,行市井无赖之手段。燕榕轻轻摩挲着她比先前圆润了的手掌,近来不曾跃马扬鞭,掌心的茧也薄了些许。
“我真想将他从太子之位上一脚踹下去。”他低头亲吻她的掌心,痒得她直躲闪。
“殿下而今可是礼部尚书,身负异国邦交的重任,岂能生出这般想法?”她笑着问道。
“此人卑劣狭隘,若是教他登基为帝,才是国人之祸。”燕榕道。
“当日远嫁的北齐玉屏郡主,替新帝生了个儿子不说,数年来还颇为受宠。”林馥道:“纵观北境局势,若是改立太子,也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