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林顺龙的不告而别,莫言心碎不已。每天,莫言像往常一样打扫院子,洗衣做饭,到了吃饭的时候,莫言仍然会盛出两碗,将其中一碗放在林顺龙每天坐的位置上。莫言边吃边不停地对着门外张望。希望林顺龙会突然出现,悉如往常般地与自己一同吃饭聊天。
到了晚上,这种寂寞和思念就更加强烈,莫言吃过晚饭一定会在门槛上坐着,遥望远方。她不能接受爹就这样狠心丢下自己,一去不返了。她明白林顺龙的想法,他不愿意成为莫言的累赘。但他越是为莫言着想,莫言就越感到心痛。莫言感到自己人生中,已经第二次被至亲的人遗弃,他们都失踪得那么决绝,不让自己有任何希望。莫言脸上的泪水不停地落下,又不停地被风干。
晚上在床上,莫言夜不能寐,她怕林顺龙回来叫门,自己因为睡着而无法听见。她挑亮灯芯,麻木、机械地做着布鞋。实在累了,就趴在桌上睡,睡梦中,林顺林又回了家,父女俩喜极而泣。
现在,对于莫言来说,唯一的办法只有等,她想,只要耐心等待,那个熟悉地身影就随时会出现在门外,来到自己的面前。
江府的正厅里,湛管家端坐在正厅里的椅子上喝着茶,他才从外面回来,身旁的桌上,放着一包东西。
银珠扶着二太太从外面走进正厅来,湛管家看到二太太,忙笑着起身打起了招呼:“二太太好,前几日店里才上了一批新货,老爷吩咐我挑几匹给太太们看看,快过年了,正好做几身新衣。湛羽不知太太们好恶,抖胆作主为三位太太选了三块料子,已经按尺寸为三位太太做了成衣,也不知道太太们喜不喜欢?”
“拿出来我看看!”二太太饶有兴趣地说道。
湛羽把桌上的包袱打开,三件崭新的丝绒棉袄展现于眼前,一件大红色,一件珍珠色,一件紫色。不用问,那件大红色的棉袄就是二太太的。二太太皮肤白晳,身材圆润,平日里又喜欢穿金戴银,最爱一些扎眼艳丽的色彩。湛羽把大红色的棉袄拿出来,双手捧给二太太看。
二太太接过棉袄展开细瞧,发现大红色的棉袄领口与袖口都有一圈白色绒边,中式的盘扣上绕着金色丝线,每颗钮扣都是一颗浑圆透亮的珍珠,衣襟下摆上的一对蝴蝶百花丛中比翼双飞,格外显眼夺目。二太太看着新棉袄,觉得设计很富贵,也很符合自己的喜好,满意地点着头说道:“湛管家的眼光越来越好了,这棉袄我很喜欢!”湛管家得到二太太的赞扬,脸上展露出会心的笑容。
“娘!”心月和心阳也来到正厅,看到二太太正在欣赏新做的棉袄,心月急忙上前说道:“呀,又做新衣服了?好漂亮啊,爹真偏心,就想着娘!我不管,我也要!”心月把棉袄比在自己身上,撒起了娇。
“三小姐喜欢什么颜色?湛羽回去吩咐成衣铺做,年三十前一定赶制好!”湛管家忙说道。
“你呀,看到什么都想要!你看看你那几柜子衣服,还少么?一天换一件,也得穿上两个多月呢!”二太太边说边拿新棉袄在手里抚摸着。
“嘿嘿,我和娘开玩笑呢!倒是二哥该做两件新棉袄了,以前那件有些破旧了,穿出去有失体面,是不是啊,二哥?”心月冲心阳一挤眼睛。
“是吗,心阳?我怎么没在意到?没有别的棉袄可以穿了吗?”二太太疑惑地问心阳。
“嗯?哦哦,是啊,去年过年放爆竹的时候,没留神,衣服面上被火星烫了几个小洞。那件最为喜欢,别的也有,只是不如那件合体。”心阳反应快,立即顺着心月的话说道。
“那怎么不早说?破了就别穿了,重做两件吧。”二太太说着,把棉袄递给银珠收好,自己坐在桌边喝起了茶。
“二少爷对棉袄的颜色、款式有什么要求,一会告诉我一下,或是把那件破了的棉袄让我带回铺子里,我请师傅们按原样重做好了!”湛管家说道。
“不用,不用。这种小事何劳湛管家跑腿?我自己去铺子里挑就好了。”心阳忙说道。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心月一听,立刻也要跟着凑热闹。
“你这小丫头!成天跟在心阳屁股后面到处跑,心都玩野了,哪里还像个大家闺秀?有时间多学学琴棋书画,女孩子家没有一点才艺,将来嫁到夫家,要被人笑话的!”二太太教训心月道。
心月上前推着娘的双肩娇嗔地说道:“娘,你放心啦,心月一定不会给您丢脸的,来家里授课的先生都说我冰雪聪明,什么东西一学就会呢!”
“哎呀,天怎么突然这么黑啊,好像有牛在天上飞哎!原来是江家三小姐在地上吹?真不害臊!”心阳见妹妹自吹自擂,指着她说笑道。
“娘,你看二哥啊,老是和我作对,你快罚他嘛!不然我不依啊!”心月双手叉腰,气急败坏着说道。
“好啦,好啦,眼见就快二十岁的人了,还像两个小孩子一样!真是把你们惯坏了!”二太太看着一对儿女笑着道。
湛羽捧起桌上其余的两件棉袄向二太太说道:“二太太既对新棉袄满意,湛羽就安心了,我去把这两件送给大太太和三太太去。”
“湛管家,把三娘的那件给我吧,我帮你送过去,好几天没去找三娘了,我正好过去看看她!”心月把那件珍珠色的棉袄小心地放在丫环香草手上,出了正厅。
正厅里剩下二太太和二少爷两人,二少爷走到二太太身后,笑着为二太太捶着肩说道:“娘,最近肩还酸吗?我帮你捶捶啊!”
二太太看了二少爷一眼说道:“无事献殷勤!说吧,你们兄妹二人今天来找我,不会就想帮我捶肩的吧?”
“娘,你真聪明!连我们想什么都知道。就快过年了,听说正月十五的晚上,城里会有灯会,我和心月都想去凑个热闹!”心阳笑着道。
“还有十来天,早呢!灯会年年有,看来看去,就那么回事!”二太太说道。
“那不是没看过吗?虽然日子还早,我们早点和您商量好,有什么事早做准备,省得到时您又不放心。”心阳说道。
“去是可以去,但得把湛管家带上!还有,得看你今天帮我捶肩膀捶够不够卖力了!”二太太笑着说道。
“啊?还要带湛管家啊?他都上岁数了,恐怕对这个不感兴趣吧……好吧好吧,什么都听您的!”为了能出门,心阳只好什么都妥协了。
湛羽来到大太太每天颂经的厢房,正欲进门,却看到大太太正和侍候大少爷的丫环春桃说着话,湛羽便停下了脚步,不急于进屋。
“做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走?是府上有人对你不好,还是嫌月钱少了?”大太太轻声问道。
“不不不,都不是的,府上所有人都对春桃很好,老爷给的月钱也比别的地方多。只是前些天家里捎来家书,说我爹身体抱恙,春桃思亲心切,所以……想回去照顾他老人家,还望大太太应允。”春桃低着头,怯怯地说道。
“嗯,百善孝为先!家里人身体不好,是该回去看看的,你回去吧。和少爷说过了吗?”大太太问道。
“还没有,我这就去和少爷说。谢谢大太太了!”春桃放松了心情,转身走到门外,正好看到门口的湛羽。
“湛管家!”春桃向湛管家行了个礼,便向大少爷房间走去。湛羽看着如释重负般的春桃,心中有些不解,这已经是第五个离开大少爷的丫环了,大少爷虽有些内向,但也不至于刁蛮不讲道理,为什么每个丫环侍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会找借口离开呢?
春桃推开大少爷的房门,见大少爷正坐在桌前专心看书。春桃捏着衣角,小声地叫了声“大少爷。”
大少爷缓缓从书本上移开目光,看着春桃,似乎已经看出春桃的来意,面无表情地问道:“是来辞行吗?和娘说就行了。”
“已经和大太太说过了,来这儿是再和大少爷道个别。大少爷,我马上要回家了,你多保重。”春桃草草几句,便想离开,去收拾行礼。
“你等等!”大少爷放下书,低垂着双眸说道:“香草来江府五年了,小宝也侍候了二弟快七八个年头,他们一来这儿,就都不走了。唯独我的丫环,换了一茬又一茬!我知道,我和二弟、三妹不同,我身体有病,跟着我要付出更多的劳动,而且没什么机会出门,会很无聊。这几年,辛苦你了,走的时候把这个字条带上去湛管家那儿结账,他会多给你结一个月的月钱的。”大少爷在纸上写了一排字,伸手递给春桃。
春桃走过去,心情忐忑不安地接下字条,有些感动地说道:“谢谢大少爷了,春桃告辞了。”
大少爷没有说话,只是举起书来看,右手轻轻挥了两下,示意让春桃出去。
春桃转身出了门,顺手把房门掩好。大少爷听到房门被关拢的声音,放下手中的书,将头向后靠在椅背上,紧蹙双眉、闭上眼,深深叹了口气。
心月带着香草一路顺着长廊、穿过留园,来到三太太居住的厢房门前。心月在门上轻敲了几声,三太太的丫环秀巧开了门。看到是心月和香草,笑着说道:“是三小姐啊,好几天没来和三太太聊天了,三太太还惦记你呢!”
心月跟着秀巧来到堂屋里坐下说道:“嗯,这几日有些忙。今天湛管家送了铺子里新进的料子做成棉袄过来,我就抢着送来三娘这儿邀功了!”
秀巧为心月和香草各倒了一杯茶,轻声道:“三小姐先坐一下,三太太在里面休息,我去请她出来!”
“哎。”心月应了声,端起茶碗喝茶。
不多时,秀巧陪着三太太从卧房里出来,秀巧掀开两室之间的珠帘,身后走出一位绝色女子,她便是江府里的三太太,这三太太是何许人?她不是别人,她就是那十年前跳崖自尽的娟子,盼儿的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