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吴捕块没有来,上官月的心里有些失落。送走最后一位客人的时候,她觉得毫无睡意,便倚在窗旁对着夜空发呆。空中细弯的下弦月被不时流过的浮云遮挡,忽明忽暗。天井里几颗树上的叶子已经快要落尽,伴着习习的夜风,显现出难以言表的孤凄景象。
上官月一想到今晚夏婵也即将离自己远去,可是两个人却连抱头痛哭和尽情话别的机会都没有,心里满是惆怅。想再去看一眼夏婵,却又怕她屋里还有客人,更担心两人的话语被李妈妈知悉,破坏了夏婵的计划。
上官月叹了口气,刚想上床去睡,却看到楼下有人提灯出门。仔细一看,竟是李妈妈和云婶。可能是天凉的缘故,李妈妈身上穿一件黑色的长斗篷,云婶肩上挎了一只小包袱,跟在一旁打着灯笼。两人一言不发,行色匆匆地向美人关大门外走去。
上官月心中有些不解,往日里,这个时间李妈妈和云婶早就睡了,今天这么晚了却还出门,真是奇怪。这三更半夜地会有什么急事呢?上官月想了半天也找不出答案,窗边的寒意却让她有些招架不住。赶紧上床裹紧了被子。
土地庙位于渡口旁的一座无名小山的半山腰上。白天这里也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可到了夜里,却静得怕人。除了草里偶有几声虫鸣,就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夏婵提着灯笼兴奋而又紧张地急步前行。来到土地庙前,夏婵笑着舒了一口气。她走进庙里,发现里面黑灯瞎火,知道蒋紫阳还没有到,便先把庙里供台上的几只残烛点亮,坐在一旁等着蒋紫阳到来。
不一会儿,夏婵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不禁心中大喜。“紫阳,我在这儿!”夏婵叫着蒋紫阳的名字上前去迎……
躺上床上,上官月一直辗转反侧、不能成眠。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忐忑。也不知道夏婵走了没有,是不是已经和蒋紫阳在一起了?蒋紫阳那个人会不会对夏婵姐好呀?明日李妈妈发现夏婵跑了又会如何呢?会不会大发雷庭?真是烦死了!会不会一切是我庸人自扰、太过多虑了呢?睡觉,睡觉!上官月用力闭上眼睛,逼迫自己入睡。
睡梦中,上官月看到了夏婵和蒋紫阳双双上了船,船行到河中间的时候,船家突然变成了李妈妈和云婶。二人将惊慌失措的夏婵和蒋紫阳推入了河里,两人在水里拼命挣扎着,呼唤着对方的名字,最后慢慢沉了下去。船上的李妈妈和云婶站在船头哈哈大笑……
上官月被那毛骨悚然的笑声和夏婵、蒋紫阳凄厉地求救声惊醒,满身大汗。上官月坐在床上,大口喘着气,努力平复自己纷乱、恐惧的思绪。突然,一个不祥的念头在上官月脑海里一闪而过“李妈妈!不,不要啊!”
上官月猛地掀开被子,边套外衣边跑去轻敲夏婵的房门“夏婵姐,夏婵姐你在里面吗?夏婵姐,快开开门啊!”
上官月敲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知道夏婵已经离开。慌忙回屋拿了灯笼,向土地庙赶去!
上官月虽说胆子很大,但毕竟没有在这种时辰出过门,夜里的寒凉和紧张害怕的情绪让上官月浑身有些发抖。一只突然从灯笼下一蹿而过的黑猫,让上官月惊呼着跳起脚来。
走进土地庙的并不是蒋紫阳,而是李妈妈和云婶。夏婵一见二人,脑里顿时一片空白,向后倒退了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贱人!你真的在这里。竟想瞒天过海,私自出逃!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云婶先声夺人。
李妈妈看着夏婵,脸色冷得可怕:“夏婵,你在我美人关住了八年了。除了云婶,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你居然也会做出违逆之事来,难道是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夏婵坐在地上一言不发,努力在想是谁走漏了风声。
“依我看,一定是她杀了阿昙,所以想要畏罪潜逃!”云婶胡乱臆测着。
“没有,我从没有杀过人!今天之事与任何人没有关系,是夏婵羡慕宝妍离开,一念之差才会不辞而别,夏婵愿听任妈妈处罚。”夏婵见行迹败露,怕扯出事端,连累了蒋紫阳,只想快些跟李妈妈回去,出逃之事日后再从长计议。
“与任何人没有关系?和蒋紫阳也没有关系吗?”李妈妈厉声问道。
“没有,全是夏婵一人的主意,所有后果夏婵愿一力承担。”夏婵言之凿凿。
李妈妈哈哈大笑道:“夏婵,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死到临头还袒护那个出卖你的男人!爱情是什么?是毒药!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你在这里的?你不怕我罚你的原因是不是以为我真下不了手?我对任何事都能忍,唯独不能忍受别人背叛我!谁要是敢当吃里扒外的白眼儿狼,谁就必须得死!”
夏婵一听,原来是蒋紫阳向李妈妈告的密,一颗心彻底凉了。她不知道蒋紫阳为什么要这样做,她也没有力气再去追究原因,她只觉得幸福已经幻灭,所有的希望都破碎了。
“云婶,还不快把她捆起来!”李妈妈命令道。云婶立刻上前用绳子把夏婵绑了个结实,夏婵也毫不挣扎,任凭云婶摆布,因为她的一颗心已经完全空了,甚至没有力气对蒋紫阳去恨、去怨,麻木不仁地等着李妈妈处置。
“夏婵,你也别怪妈妈心狠。要怪只怪你自己瞎了眼,遇人不淑。这辈子被这个男人骗了一次又一次!既然你心都不在我这儿了,我再留下你也无用,你不是想离开美人关吗?今天我就送你一程,去和阿昙作个伴儿吧!”
“云婶,还不动手?”李妈妈催促道。云婶应了一声,上前用毛巾塞住夏婵的嘴,又拿出一沓宣纸,一张张用水打湿,贴在夏婵的口鼻上,夏婵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起来。
“夏婵,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本想把你扔到河里喂鱼的,念在我们多年的感情,就留你一个全尸,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李妈妈在一旁看着夏婵痛苦的表情,冷冷道。
云婶越往夏婵脸上贴纸越兴奋,露出邪恶地笑容嘀咕道:“这下知道厉害了吧!我叫你以后再和我较劲!看你还敢不敢和李妈妈作对……”
“好了,别贴了!贴那么多张,一会就没气了,让她多享受一会儿!”李妈妈叫住了云婶。
“哦!对对对!你就好好在这儿待着吧,死丫头!”云婶用食指在夏婵脑袋旁用力一戳,起身随李妈妈走了。
夏婵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两行绝望地泪水滑落下来。她闭上双眼,头用力向后一靠,后脑撞在供台柜上,发出“咚”的一响。也许是过于痛苦,想早些结束这死之前的煎熬,也许是想借这响声引起过路人的注意,挽回自己一条命。夏婵把头一下接一下地用力撞在供台柜上,“咚……咚……咚……”
不多一会儿,夏婵只感到心跳加速,满脸发烫,头晕目眩,胸闷气短,想叫叫不出声。她的脑子里一遍遍出现蒋紫阳扭曲的笑脸……夏婵慢慢失去了意识……
上官月来到山坡脚下,远地里看到蒋紫阳提着个灯笼,在一颗老榕树下来回踱着步。上官月心中顿生疑虑,为何只有蒋紫阳一人在此?夏婵早该到了。蒋紫阳来了这里为何却不上土地庙呢?上官月一咬嘴唇,吹熄了灯火,躲在不远处的树后监视着蒋紫阳的一举一动。
不多会儿,李妈妈和云婶从山坡上下走下来。上官月一见,心中顿感不妙。
蒋紫阳一见李妈妈,赶紧上前问道:“妈妈,怎么样了?”
李妈妈叹了口气,说道:“背叛我的人,已经被我清理门户了!这次你做得很好,不过你也够狠的,揭发一个对你一片痴心的女人,真是够狠毒!对了,你不会是在利用我,借刀杀人吧?”
蒋紫阳连连摆手道:“没没没!我哪敢呢,我还指望着给美人关提供姑娘混口饭吃呢!哪敢得罪李妈妈呀!只是那夏婵总是缠着我,叫我带她走,那我……”
“好了,你们的事我也不想知道,这些是赏你的。总而言之,今晚你没见过我,我也没见过你!”李妈妈掏出一锭银子递给蒋紫阳交待道。
“哎,明白,明白!李妈妈放心,以后这件事情只会烂在我的肚子里,绝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蒋紫阳一脸媚笑。
李妈妈二人走后,蒋紫阳在原地看着手里的银子,又看了看土地庙,假装悲伤地说道:“夏婵啊,你可别怪我。你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我欠你的,只能下辈子奉还喽!”说完话,蒋紫阳提着灯笼哼着小曲也走了。
这一切都被上官月看了个真切。待蒋紫阳走后,上官月疯狂地向土地庙奔去。
推开土地庙的门,就看到夏婵被反剪着双手瘫坐在供台前的地上,脸色发青,双眉紧锁,双目紧闭,半张脸上都被贴上了湿过水的宣纸。上官月上前蹲下身子,一面帮夏婵除去脸上的纸和堵在嘴里的毛巾,一面哭着呼唤着夏婵的名字。
“夏婵姐,夏婵姐,你醒醒呀!月儿来救你了,你不会有事的,你快醒过来,和我说句话啊!”上官月看夏婵毫无反应,一试鼻息,已经完全没有了呼吸。上官月哭着把夏婵抱进怀里,却发现被夏婵头靠过的柜子上有一片湿热地血迹,她能感到夏婵临死前的挣扎无助和绝望痛苦。
上官月边哭边回想着刚才山下的一幕,心中充满了对蒋紫阳的仇恨。痛定思痛,上官月拨下夏婵头上那支金簪,恨恨地说道:“夏婵姐,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这样白白死去,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我不会让他好过的!”
上官月一手提着灯笼,一手紧握着金簪,失魂落魄,浑浑噩噩地回了美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