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妈妈看了看对面的姑娘们,对云婶问道:“人都到齐了吗?”
“是,人都到齐了。”云婶一躬身子回答道。
“嗯。”李妈妈慢条斯理地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说道:“俗话说,家有家法,行有行规。大家来到我美人观,就算是一家人了,我李菊花自问待你们不薄,可就是有人存心要和我对着干,无视我的警告,一而再,再而三的破坏我这家里的规矩,大家说这样的人到底该不该罚?”
姑娘们听李妈妈说这番话,觉得有些奇怪。这宝妍近来被尚书大人多次眷顾的事,都是有目共睹的,李妈妈这等势力小人应该巴结她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对她用起了家法?
“你们一个个都听好了,谁拿我的话当耳边风,谁就要付出代价!今天是宝妍,下一次还有人敢仿效她,一样得重罚!”
“宝妍,别怪妈妈心狠。你是木匠戴枷,自作自受!今天我若不罚你,往后无以服众。云婶,把鞭子拿来!”李妈妈一伸手,云婶立刻把桌上的鞭子递到了李妈妈手里。
李妈妈走到宝妍面前,对着跪在地上的宝妍一挥鞭子,“啪”的一响,宝妍右肩重重的挨了一下。
“啊!”宝妍疼得大叫一声,在地上缩作一团,用左手捂着右侧的肩膀,泪如雨下。
台前的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原本以为宝妍怎么说也是美人关里的顶梁柱之一,就算犯了错,李妈妈也只不过是装模作样惩罚一下,顺便吓唬一下大家罢了,没有想到李妈妈出手竟会如此之狠。
盼儿在一旁看着,急得直掉泪,核桃咬着嘴唇也拼命跳脚。夏婵和上官月一心想帮宝妍,却又爱莫能助。只有阿昙,面露喜色,心中大叫“活该!”
李妈妈再一次举起鞭子,对着宝妍又是一下,“啪!”
这一鞭抽得更狠,鞭子末梢掠过宝妍的颈项,宝妍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宝妍颤抖着用手指尖在颈项前一摸,手指上便沾染了血迹。
李妈妈紧咬着牙、卯足劲,用鞭子对着宝妍身上左右开弓,宝妍在地上蜷缩着,惨叫连连,众人无不看得触目惊心。
“不行,这样打下去会出人命的!”夏婵再也看不下去,冲出人群,向前宝妍身边奔去……
李妈妈正打在劲头上,又一次高高地举起鞭子……
“够了!不要再打了!”夏婵跪倒在宝妍前面,伸开双手去阻拦李妈妈的鞭子。李妈妈见夏婵突然杀了出来,有些措手不急,高举的右手悬在了半空。众人皆睁大了眼睛,张开了嘴。
“夏婵,你给我让开!我好吃好住的把宝妍这个小贱人供着,她却不肯接客,我留她在美人关又有什么用?”李妈妈气急败坏地说道。
“李妈妈,宝妍她不肯接客一定有什么原因,你就算打死她也没有什么好处。宝妍她身娇肉嫩,万一打出疤痕来,以后再想接客都难了!”夏婵用双手紧紧护着宝妍说道。
“你少护着她。像她这种不守规矩的死丫头不要也罢,我美人关里有得是漂亮姑娘,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李妈妈说着又要动手,夏婵见势,一下子抱住宝妍,大声叫道:“好,今天你要打就连我一起打死!我也不想活了,打吧!”
“夏婵!你敢造反?”云婶上前指着夏婵吼道。
“随便你怎么说,今天宝妍在,我在!你们要打死宝妍,我会先上奈何桥等她!”夏婵坚定的说着,一副与人拼命的神色。
“夏婵姐!”宝妍又感激又伤心的看着夏婵,心里千头万绪无从讲起,只能不住地摇着头。
“好!既然你一心维护她,我就成全你们俩!”李妈妈再一次举起了鞭子……
“李妈妈息怒啊!宝妍只是一时糊涂,才会犯下错误。还请李妈妈念在她以往的表现,放过她这一次。以后宝妍一定会报答李妈妈,将功补过!”上官月也跑上前台,跪在地上为宝妍求情。
盼儿和核桃见状也跑过去跪在对面人群的最前排,两眼充满乞求地看着李妈妈,众人见此情景也都不约而同地跪在了地上,只剩下阿昙一个人还站着,阿昙觉得此时一个人站着,似乎有些不合时宜,看了看周遭的人,只好不情愿地也跪了下来。
“怎么?你们都反了吗?宝妍今天受罚完全是她咎由自取!我若不念在往日情份,早就对她不客气了!宝妍你自己说,三年前是你自己为了逃婚,只身来到省城,走投无路求我收留你,我若不答应,你恐怕早就暴尸街头了,你现在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吗?”
宝妍极力克制住伤心,说道:“妈妈的好,我一直记在心里。这些年,论银子,宝妍也为妈妈挣下不少了。孙公子说好了会来为我赎身,临行前嘱托妈妈不要再让我接客,妈妈是亲口允诺了的,现在却又信口雌黄,言而无信,将来孙公子来了,叫我如何有脸面见他……”
李妈妈一听宝妍又提及此事,立刻火冒三丈道:“我看你还真是鬼迷心窍!一个嫖客的甜言蜜语你也当真?你入行三年了,难道没听过——男人床榻多戏言?我是答应过他不再让你接客,可那是姓孙的说回家禀告家父后,就来为你赎身,正大光明接你过门,一个月内一定回来。可现在都快三个月了,他连个鬼影子都不见!他要是永远不回来,难不成我就白白养活你一辈子不成?信口雌黄的人是他,我也是上当受骗者之一!”
李妈妈说完,气得把鞭子重重扔在地上,走到桌前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宝妍跪在地上,用哀求的口吻说道:“李妈妈你大人有大量,宝妍求求你,就再让我等一个月,就一个月!他若真的不回来,以后我当牛作马伺候您!”宝妍说完失声痛哭起来。夏婵见宝妍这般痴情,想起多年前的自己,心里十分难受,搂住宝妍也流下了眼泪。
李妈妈紧锁眉头,深思片刻后,叹了口气道:“好吧,既然你非要执迷不悟,我也不拦着你。云婶,把宝妍关进囚室里去,任何人不许给她吃,不许给她喝!什么时候想通了,我什么时候放你出来,你依旧作你的头牌,住你的上房。能等得了一个月还是两个月,就看你自己小命有多硬了!”李妈妈说完,将脸侧到了一边,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
“宝妍,快,快跟妈妈说,说你知道错了!今晚就会好好接客,千万不能被关起来啊!”夏婵摇着宝妍的胳膊,想让宝妍先用缓兵之计,不可与李妈妈硬碰硬。退一步,海阔天高。一但被关进囚室,就死多活少了。
“李妈妈,李妈妈,我求求你,不要把我关起来!你就再相信我一次,一个月后我一定好好听您的话……”宝妍跪着用膝盖走到李妈妈腿边,拼命地乞求着,夏婵看了,在宝妍身后无奈地摇着头。
李妈妈一听,宝妍还在和她讨价还价,仍对孙公子心存希望。怒目圆睁着对云婶说道:“还不快把她关起来?你耳朵聋了吗?”
“是!”云婶得令,赶紧上前去拖宝妍起来。
“你给我起来!快,老实点!”云婶一边嚷着,一边把宝妍死拉硬拽地向后院拖去。
“宝妍!宝妍!”夏婵起身去追云婶,上官月上前将夏婵抱住。看着宝妍不停地回头,却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夏婵和上官月相依而泣。在场众人心有余悸,也有人暗自落泪。
“你们都听好了!以后还有谁敢学她,就是这下场!”李妈妈向众人狠狠地说道,随即转身上楼回房去了。
大家各自散去,议论着刚才发生的事情,都在心里猜测着宝妍将会有如何下场。
夏婵呆立在原地,脑子里一乱作一团。连自己是如何被上官月带回了房间都不知道。
宝妍是夏婵最好的朋友之一,自打宝妍三年前来到美人关,夏婵就喜欢上了这个内向,温柔且多情的小妹妹。宝妍家境并不算差,但纯真的宝妍一心想要属于自己的爱情,当得知父母要将她嫁给自己根本不喜欢的王孙贵族,居然壮着胆子,连夜离家出走。到了省城举目无亲,在客栈投宿遇上贼人,被偷得身无分文。饥寒交迫,无奈露宿街巷,却又被恶徒强暴,失了清白。走投无路才进了美人关,作了妓女。
比起为心直口快、乐于助人的上官月,宝妍的性格更有几分与夏婵相似,所以,在两个好朋友中,夏婵偏爱宝妍更多一些,现在眼见着宝妍出了事,夏婵心如刀割!
夏婵没有睡意,也无心进食,坐在古琴前面无表情地抚着琴。夏婵平日里擅弹慢曲,今日却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散乱的琴声里,夏婵脑海中出现了蒋紫阳曾信誓旦旦、巧言相骗、狠心抛弃时的种种面孔,也想起宝妍从前那纯真、可爱的笑脸与今日憔悴、伤心的面容……琴声如急雨般落在夏婵如麻的思绪里,让夏婵对男人又加增了一丝怨恨与不可相信。
夏婵的琴越弹越急,直到筋疲力尽,用双手狠狠砸在琴上,喘着粗气。夏婵感到有人正注视着自己,抬眼一看,是盼儿站在房门口。
“盼儿!”夏婵有些意外地轻声唤道。
盼儿见夏婵发现了自己,便缓缓上前,来到夏婵的琴边说道:“夏婵姐,你一定要救救宝妍姐姐!我听核桃说过,曾经也有一个叫春燕的姐姐被关进囚室,后来……后来……”盼儿吱唔着,有些不忍说出口。
“后来就死了,而且在囚室里死去的不止一两个。”夏婵看着窗外,惨淡地说道。
“那宝妍姐姐岂不是很危险吗?难道就没有办法救她出来吗?”盼儿着急地问道。
“原本办法倒是有的,要么被人赎身,要么继续接客。现在能帮他赎身的人失踪了,她自己又铁了心的不愿再接客……”夏婵没有将话说完,因为她了解宝妍的心情,情到浓时假亦真,能救宝妍的只有她自己,可是人一旦中了爱情的毒,便无药可救了。
“可是,大家都不管她,宝妍姐姐一定会饿死的!宝妍姐姐真傻!”盼儿说完,看着夏婵,希望她能回应自己的话,去帮宝妍求得李妈妈的原谅,或是用些别的方法帮宝妍脱离困境,但盼儿看到夏婵依旧看着窗外,一言不发。只好失望地离开了夏婵的房间。
夏婵仰望窗外,自言自语道:“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宝妍没有错,错就错在她相信了男人的甜言蜜语,男人都是口蜜腹剑的毒狼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