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孝全颤抖着手臂缓缓挪到纸上,正欲下笔,却被一只手握住了笔杆。
“致远!”江孝全抬起头,意外地说道。
“你什么都不用写,快起来!”致远伸手去扶江孝全起身,完全不理会身后的工人议论、质疑。
“你算什么东西,你说不写就不写了?江老爷欠我们的钱你帮他还啊?”一个工人指着致远厉声问道。
致远转过身,对着众人大声说道:“江家的桑粮问题已经解决了,以后不用再受制于其他人。你们的月钱也不会拖欠,现在请大家都快点回去干活,要是有谁还在这里不走,那可是要按怠工扣工钱的!”
众人听了致远的话,面面相觑,不知是真是假。
“好,我们现在回去,若是今天下午收不到工钱,我们还会来!我们走!”带头的一个工人吆喝了一声,众人一哄而散。
江孝全见闹事的人都走了,有些感激又有些难堪地对致远说道:“致远啊,谢谢你帮我们打发走这些人。可骗得了他们一时,骗不了他们一世,下午他们还会回来,缓兵之计是没有用的。”
“我没有骗他们,江家有桑粮了。你下午就把工钱发给他们,江家不用再看别人脸色了。”致远略带着笑意说道。
“你,你说什么?”江孝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江家有桑粮了,我已经带来了八车,足够让江家渡过难关。”致远一字一句肯定地说道。
“在哪儿?你快带我去看看!”江孝全仍不放心,直到致远将他带到江府大门外。
江孝全看到一字排开的八辆马车,每车都高高地堆着碧绿鲜嫩的桑叶。
江孝全激动地抚摸着桑叶,浑浊地眼里落下了喜极而泣的泪水。
“致远啊,你又救了江家一次!江家欠你的情,这辈子也还不完!”
致远看着江孝全,微笑着没有答话。致远细细品味着江孝全的话,内心深处有一种挣扎、也有一种痛楚。说实话,致远并不想救江孝全,就在得知江孝全是拆散高家夫妇的始作俑者的时候。致远救江家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盼儿。可当他看到江孝全落魄的惨状,他心底仍有一丝同情和怜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江孝全心软,江家虽救过自己,可江家也是害自己家破人亡、毁了自己幸福生活的罪魁祸首!
江家的风波得到了平息,心云和心阳兄弟也分别回房休养、疗伤。三太太为江孝全盖上被子,看着他安心地睡去方才回到前屋。
致远坐在桌前,静静地喝着茶,看到三太太过来,忙起身招呼。
“娟姨,江叔没事吧?”
三太太轻轻点头:“都是为了生意上的乱子急出的病,现在没事了。他心情变好了,气也顺多了。我该替老爷好好感谢你才是。”
致远淡淡一笑道:“你不用替他谢我,你知道我是看不得盼儿受连累而遭罪。”
三太太听致远这样说,忙转头朝屋内张望了一下,低声说道:“致远,现在盼儿已经有了自己的归宿,你也要为自己考虑一下,别再等她了。”
致远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强颜欢笑着说道:“只要我还能呼吸,我就放不下盼儿。娟姨,我已经为自己的将来做了打算,您不必担心。”
“你若真心去娶心月,我们都会为你高兴,可你心里装着盼儿,我和盼儿都不能安心。这样对心月不公平,她对你一往情深。你们两个都是我看着长大的,谁受伤害我都心痛啊!”三太太两难地说道。
“也许是我自私,可我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我并不想去破坏盼儿和心云,但我不能不见到盼儿。我只求能每天看到她,在她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守护在她身旁。”致远面带微笑说着,却难掩眼中的落寞与悲伤。
“致远!”三太太握住致远的手,不知道该怎么说服他,但同时也被他对女儿的痴情和执着深深打动。
“致远,原来你真在这儿啊!”心月拉着莫言的手,从门外兴高采烈地进来。
三太太见到心月忙抽回手,笑着招呼二人坐下。
“致远不放心老爷,想在这里帮忙照顾,我就和致远拉拉家常。”三太太温和地笑着。
“哎呀,新姑爷可真有心啊,还没进门就拍起老丈人马屁了!”丫环香草掩嘴偷笑。
“小丫头,就会胡说八道,找揍哦!”心月害羞地去揪香草的脸蛋。
“对了,心云和心阳还好吧?”致远看着莫言问道。
“心云只是老毛病,一着急上火就会晕,休息一下就好了。心阳也无大碍,皮外伤而已。郎中已经帮他上了药,很快就会没事的。”莫言回答道。
“是啊,好在那些工人下手不重,不然二哥可惨了。现在江家的三个大男人都卧床了,我和莫言只能代表大家感谢恩人出手相救啦,请恩人受小女子一拜!”心月顽皮地对着致远作揖,致远忙上前将她扶起。
心月贴着致远的耳根暧昧地说了一句:“小女愿以身相许,报答壮士的恩情,不知够不够啊?”
致远朝心月灿烂一笑,没有作答。一旁的莫言看到二人亲亲我我,心中有些发酸。但她立刻转移视线,暗自提醒自己,我已经是心云的妻子了,我的心里不能再有另外一个人。
江家有了致远的帮助得以化险为夷,如期上交了郡王府的货。江老爷的病也似乎不治自癒,精气神又恢复到了从前,江家上上下下又回到了旧时的祥和模样。唯有戴家和孙家老爷未能如愿以偿,气得暴跳如雷。
这天,江孝全把致远和心月叫到身边,感慨万千地说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在我江家落难之时,我见到有人落井下石,有人弃我而去、有人趁火打劫……但我也看到有人一声不响为我江家脱离困境。患难见真情,这次的事情不仅是灾难也是收获,让我看清究竟谁才真心对我江孝全。唉,什么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我到了这把岁数才终于明白。致远,大恩不言谢,现在我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为你和心月主持婚礼,我能有幸把女儿交给你,我很放心。”
“能娶到心月,才是我高致远的福气。帮江家的忙也是帮我自己,何谈恩情。”致远目光直视地面说道。心月听了致远的话,脸飞红霞、心如灌蜜。
“好,事不宜迟,三天之后就是黄道吉日,我帮你们把亲事办了吧。只是我经过这次的事,不再推崇奢华与喧闹。我希望你们的婚事能办得尽量简朴,亲朋我也不想多请,不知你们可愿意?”江孝全征求二人意见。
“爹,致远原本也好静,自己一家人庆祝一下就好。您全全为我们做主吧!”心月乖巧的附和着。
“那就好,我准备等致远和你成亲之后就多和你大娘一起吃斋礼佛,生意上的事就交给心阳和致远共同处理,我不再过问了。”江孝全平和地说道。
三日后,江府里小设宴席,只请了为数不多的几位亲朋,比起江心云的婚礼,心月的婚礼冷清了很多。心月期待这个日子由来已久,但真正到来之时,又难免心生遗憾和伤痛。当她在二拜高堂时,分明知道坐在座位上的人不是亲娘,而是大太太。心月含着泪与致远拜完了天地,被喜娘送入了洞房。
心月的心砰砰乱跳个不停,一想到自己终于得偿所愿嫁给了梦中之人就不免耳热心跳,胡思乱想!
直到酒尽人散致远才被几个下人架着回了房。心月见致远已经喝得酩酊大醉,慌忙上前帮忙搀扶。
“谁让新姑爷喝了这么多酒啊?”心月心疼地抱怨。
“三小姐,今晚还真没有人劝新姑爷酒,倒是新姑爷自己一杯接一杯地喝来着,可能是太高兴了吧。”下人解释道。
“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心月遣走了下人,亲自为致远擦脸、脱鞋。致远不时地皱眉,嘴里喃喃自语。
“盼儿……盼儿我……对不起……”致远断断续续地说着,心月虽听不请楚,但盼儿两字听得分明,不由心生凄凉。
“致远,你就忘了盼儿吧,她不是已经变了吗?你又何必折磨你自己?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丈夫了,我会好好对你,不会再让你的心受伤。你也一心一意对我好吗?”心月紧紧地搂住致远,把脸贴在他的胸膛。可就在此时,致远一难受,支起身子就一顿猛吐,把措不及防的心月吓了一跳。
致远吐完,倒头就睡着了,他微微的鼾声告诉心月这个洞房花烛夜将没有事情发生。心月看着沉睡不醒的致远,又看看被致远吐得一塌糊涂的喜服,心里既丧气又委屈。
清晨,致远从梦中醒来,看到心月穿着自己平日里的衣服端坐在床前看着自己。
“你怎么了?一夜没睡吗?”致远坐起身子问道。
“昨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你吐了我一身就睡着了。我怕你还会吐,就一直守着你。”心月低低地说道。
“真是傻丫头!都怪我不好,今天晚上不会了。”致远拉过心月,将她拥进怀里。心月的心被融化,昨夜的一切不满和遗憾顿时烟消云散。
“你一夜没睡,一定累坏了,快上床补一觉。”致远帮心月盖上被,自己起身要走。
“那你呢?你不陪我吗?”心月一把拉住致远的手,想挽留他一同入睡。
致远灿烂地一笑道:“今天我第一次在江家上工,怎么能偷赖呢?心阳还在等我呢,你睡吧,我晚上陪你。”
心月松开了手,听话地闭上了眼睛,致远松了一口气,匆匆出了门。
致远经过大少爷房前的长廊,不由得驻足眺望,他多么希望此时莫言刚好出现,他们可以很自然地寒暄,但最好就只有莫言一个人。因为他并不想见到江心云,他怕自己游移不开的眼神出卖自己的心事,他更觉得有些对不住江心云。
致远等了片刻,不见莫言的影子,他突然间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向账房走去。就在转身的瞬间,致远如同做梦般见到莫言正朝自己走来。
“早!”莫言礼貌地笑着打招呼。
“早……早!”致远不知为何,竟感到舌头有些不灵活。他一直期待能与莫言同处一个屋檐下,期待能与她不期而遇,可真的见了面,竟根本做不到自然地问候,因为致远太爱莫言了。她的出现让致远眼前一亮,大脑也随之变得空白、迟钝。致远唯一清晰地想法就是想将她一把抱起,最好绑架到一个遥远的地方,将她霸占在自己身边一辈子不分开!
“现在,我应该叫你妹夫了吧?哥哥一下子变成妹夫,还真有一点不适应。”莫言笑着说道。
致远的表情有些尴尬,他很想对莫言解释,我没有变过心意,我也永远不会碰她,因为,她是我的亲妹妹!
“去帮大哥煎药吗?”致远换了个话题。
“嗯,你呢?怎么一个人?”莫言问。
“我去账房,心阳要把家里的账目教给我看。他可能已经在等我了,我先告辞了。”致远一低头,从莫言身边擦身而过。
莫言见致远走了,总觉得致远是在有意回避自己,心里又泛起一阵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