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冬季终于过去,陈栓可能是在床上睡得有些烦了,用松枝做了根拐杖,开始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练习。陈栓的右腿瘸了,这辈子都得依靠拐杖才能走动。陈栓还不习惯拄拐,没走一会儿就累得直喘。
“奶奶的,这老天真是瞎了眼了!尽跟老子过不去!屋顶上三个人,偏就摔下老子……他奶奶的!”陈栓嘴里喋喋不休的嘟囔着。
娟子听见陈栓的抱怨,心中厌烦。对坐在一旁跟自己学习刺绣的盼儿说道:“盼儿,我们进房里绣去。”
“哎!”盼儿答应一声,起身进屋。
“盼儿!”院子外传来致远的声音。
盼儿一抬头看到致远,欣喜的叫道:“致远哥哥!”
娟子也笑着招呼致远道:“好些天没来了,在忙什么呢?”
“我爹最近又有些咳,我怕他天天吃冷饭对身体不好,所以每天帮他把饭送过去。这不,才从镇上回来呢!”致远说着亮了亮手中送饭的篮子。
“咳咳咳!”陈栓在一旁干咳几声示意他的存在。
“陈栓叔!你的腿好啦?”致远笑着问道。
“嗯。”陈栓面无表情的答应着。一扭头看到娟子母女正站在堂屋门口,陈栓一反常态地笑着对盼儿说:“丫头去吧,和致远上外面玩儿会去!”
“哦!”盼儿答应着,疑惑地看着娟子,娟子也不知道陈栓是什么居心,思忖片刻对盼儿说道:“那你去吧,天气冷,早点回来!”
“哎”!盼儿应声向院门口走去。
致远见陈栓主动让盼儿出来玩,心里格外开心,伸出一只手来迎盼儿。
盼儿走到院门口牵上致远的手,刚要离开,忽闻身后传来娘和陈栓说话的声音。
“你干什么?快松手!孩子还在面前。”
“你怕什么,我是你男人,老子都当了几个月和尚了,现在我就要?快跟我进屋去!……”
娟子在陈栓怀中拼命挣扎,陈栓不顾娟子的反对,恬不知耻地与娟子拉扯纠缠着。
“你这大白天的就想这事……你到底要不要脸?”娟子转过头看到盼儿和致远就站在院子外面怔怔地看着,心中又羞又恼,用拳头用力捶打着陈栓的肩膀。
“小孩子懂个屁……来吧!给我好好亲亲……我都快憋死了……”陈栓一张嘴在娟子脸上胡乱亲着。别看陈栓又驼又瘸,可他毕竟还是个男人,有着一身的蛮劲。
娟子拗不过陈栓,更不愿两个孩子看到这尴尬的场面,只好随陈栓进了屋。
眼睁睁看着娘被陈栓又搂又亲的拖进了屋里,盼儿呆站在原地,对着刚才二人拉扯过的地方久久凝视着,一动不动。盼儿忽然觉得有陈栓这样的爹很丢脸,而对于娘受的委屈自己无能为力,盼儿心中对陈栓充满了深深地恨!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娟子在院子里喂鸡、喂猪忙活着,盼儿在一旁刺绣。陈栓拄着拐从屋里出来,看了看母女二人,一声不吭出了门。
娟子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着陈栓走远了,转身进了屋。打开柜子,里面已经有不少双成品布鞋,娟子把鞋拿出来放在桌上清点之后,拿出包袱皮将它们码齐,绑牢。
“盼儿,今天天不错,我们去镇上把这些鞋卖了吧!”娟子边打着包袱边对屋外的盼儿说道。
“好呀!好呀!”盼儿跑进屋,高兴地拍着小手。
热闹的阳关镇对于盼儿来说,就是最奇妙的花花世界,那里是制造繁华与新鲜事物的地方,与从前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不同,有琳琅满目的各种小玩艺儿、有好看又好吃的冰糖葫芦、说不定还可以见到致远哥哥!
“娘,我们这就去吧!”盼儿迫不及待地对娟子说道。
“知道啦!咱们走吧!”娟子用食指在盼儿鼻子上轻轻一刮,背上包袱,牵着盼儿出了门。
在镇上,盼儿一路如小鸟般蹦跳着,娟子跟在后面笑靥如花。
“盼儿,你慢点儿,小心别撞着!”娟子不停提醒着盼儿小心看路,唯恐盼儿会撞到那些货郎挑着的担子上摔倒。
“知道喽!”盼儿答应着,突然在一排围墙旁停下了脚步,掂起脚尖对着围墙里张望。
“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娟子走到跟前,听到围墙里传出朗朗读书声,那是私熟里在教《弟子规》。
“娘啊,致远哥哥也在里面呢,我们去看看好不好呀?”盼儿一脸期待地问娟子道。
娟子看看盼儿,低头想了想说道:“只能看一下哦!”
“行!”盼儿拉着娟子的手,两人猫着腰从私塾侧门溜了进去。娟子寻着读书声带盼儿来到窗下向内打探,看到屋里有二十个小少爷,都在摇头晃脑地念书。致远坐在最后一排,端正地坐着,目不转睛地看着书上,也大声朗读。高友祥背着手在教室里来回走着,时不时拿出小戒尺在打瞌睡或开小差的学生头上敲一下。
盼儿眯眯笑着,看得出神。看到高友祥用戒尺打学生头的时候忍不住笑出声来。
“谁?”高友祥听到了笑声,转过身对着门口问道。
“嘘——!”娟子把食指放在嘴上作了个“安静”的动作,拉着盼儿的手猫着腰急忙向私塾门口跑去。
高友祥走出教室张望着,看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匆匆离去,认出是娟子母女,高友祥脸上露出了微笑。
娟子把鞋摊还摆在老地方,盼儿卖力的帮忙吆喝着,不一会儿鞋摊前就聚集了很多人。
“快来看哟,又漂亮又结实的布鞋!来晚了就没有喽!”盼儿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叫卖。
“哇!好漂亮的鞋呀,多少钱一双?”几个逛街的少女闻声围了上来。“十文”娟子微笑着回答。“我要一双。”一个女子递上十文钱说道。“我看看,我看看!”“我也要一双!”“嗯,的确不错呢,我也要,收钱!收钱!”
……买鞋的人纷至沓来,娟子收钱忙得不亦乐乎。
娟子身后是个制做成衣的小店铺,生意显得有些冷清。胖老板娘坐在店里看到店门前的小地摊生艺这么好,心里有些不乐意了。
“去去去!谁容许你在这摆摊的,把我家店面都给挡住了!”胖老板娘走上前去轰娟子走。
娟子站起身,看了看胖老板娘的店铺,陪着笑脸说道:“大婶,你看我这小摊离你的店不还有一大截呢吗?不碍着您事啊,再说我剩的鞋也不多了,一会就走,行吗?”
“真是笑话!什么叫不碍事啊!你懂不懂什么是风水啊,你堵我店前就是挡了我的财气!你一会是赚够了,害我喝西北风啊!真是!”胖老板娘眼睛一翻,叉着腰说道:“别罗嗦,赶紧走,不然可对你不客气了!”
娟子看胖老板娘一脸蛮横,没有商量余地,只得蹲下身子收摊。待娟子蹲下身子收鞋的时候,眼睛扫到站在一旁的胖老板娘的脚上,居然发现胖老板娘脚上的鞋破了一个小洞,娟子不由得心里一亮,有了主意。
“大婶,您的鞋坏了。您看这双合不合脚?”娟子拿起一双布鞋,递给胖老板娘。胖老板娘斜着眼看了看鞋,接过来往脚上一套。
“您瞧,正合适呢,就像为您订做的一样,穿了新鞋人都精神了!”娟子在一旁称赞道。
胖老板娘脸上也由阴转睛,露出了微笑,左右打量着脚上的鞋,低声说道:“手艺还真是没说的。”
“喜欢就拿去吧,反正也不值什么钱的!”娟子应和着。
胖老板娘抬起头向娟子求证道:“真的……送给我了?”
“嗯!送您了。我总在您这儿卖鞋也确实不好意思的。小本生意嘛,还请您给行个方便!”娟子笑着说道。
胖老板娘明白娟子送鞋的意图,俗话说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既然已经收下了人家的东西,也就不便计较了。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看你也没几双了,卖完了赶紧走啊!”胖老板娘说着话,向自己店里走去。
“哎!”娟子在她身后响亮地答应着。
不多会儿,鞋已经全部卖光。娟子收拾好东西,拿出两文钱来,其余放在荷包里收好。
“盼儿,走!娘送你个礼物!”娟子挎上包袱,牵着盼儿的手向前走去。
“嗯——是冰糖葫芦!”盼儿眼睛一转,说道。
“真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娟子带着盼儿来到一个卖冰糖葫芦的人身边,“给我那一串!”娟子指着一串通红透亮的冰糖葫芦说道。
“好咧!来,小妹妹拿好!”小贩在麦杆上拨下那串冰糖葫芦递到盼儿手上。
盼儿轻轻咬了一小口,说道:“好甜呀,娘你也尝尝!”
盼儿踮起脚,把冰糖葫芦凑到娟子嘴边。“嗯,真的很好吃!你自己吃吧!娘尝过了。”娟子和盼儿一人一口,开心的边走边笑着。
突然,闻得不远处传来一阵叫骂声!
“妈的,我看你是活腻味了,没钱也敢来赌,快滚!”几个壮汉架着一个人从赌桩里出来,狠狠地将那人扔在地上。
“秦老爷,秦老爷!您再借我一点,我一定会搬本的!到时候连本带利还您……再请您去醉仙楼好好摆上一桌……”地上的那人脸上已经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了,却还一心想赌,赌徒的心态真是可怕。娟子心里想着,轻轻摇着头。娟子抬起头看到赌桩门头上写着“日升赌桩”四个大字。
“还醉仙楼,我看你想去阎王殿!下月初五再还不起钱,就把你另一条腿也给打断!哼!”那个秦老爷恶狠狠地说完话便拂袖而去,几个壮汉也随即离开,只剩下地上那个赌徒在趴在地上骂骂咧咧。
“娘的,有赌不为输!老子总会搬本的,你们等着瞧吧,老子有的是钱……”赌徒坐在地上叫骂着,一付泼皮无赖相。
“是陈栓叔!”眼尖的盼儿看出了地上的赌徒正是家里那个游手好闲的“爹”。
娟子仔细辩认,确是陈栓没错!娟子看到陈栓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趁着没被陈栓看到自己还是先走为妙。
“咱们走!”娟子拉起盼儿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入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