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儿见娘日夜操劳，十分心疼。便和致远私下商量着承担卖鞋的工作。
这天中午，致远来到盼儿家。娟子正在陈栓屋里喂陈栓吃饭，致远走到陈栓房门前轻轻敲了敲房门，“陈栓叔，我是致远。我爹让我拿些东西来给您。”
陈栓在床上一听有人送东西给自己，笑逐颜开地忙招呼道：“小子！快，快进来！”
致远走到陈栓床前递上一包东西说道：“这是我爹亲手为您炖的猪脚粥，说是吃了对您的伤有好处。还有一小坛女儿红，请你笑纳！”
陈栓一听有酒，兴奋极了，忙不迭地伸手去接：“还有酒啊！好好好，这么些日子没沾到酒了，真是馋死我了，好啊好啊！你爹可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哈哈哈，回去替我谢谢你爹！”陈栓说着，把鼻子贴在瓶口用力吸了一口气，一脸醉生梦死的表情！
一旁的娟子看着陈栓贪婪的样子，心中陡生憎恶。几个月前还口口声声骂人家是奸夫，这会儿送了一坛酒就变成了救命恩人了！
致远见东西送得正中陈栓下怀，赶紧趁热打铁道：“陈栓叔，我想和盼儿出去玩一会儿，行吗？”
陈栓啃着猪脚，一面点头一面挥着手说道：“去吧，去吧！”
“哎！”致远清脆地答应了一声，扭头就跑。
致远来到盼儿房门前，正碰上盼儿拿着一大包东西出来。致远轻声问：“就这么多吗？”
“嗯！全在这儿了，快走！”盼儿对着陈栓房间的方向张望着，催促致远快些离开。致远接过盼儿手里的大包袱，往肩上一挎，拉着盼儿就跑出了门。
两个孩子第一次单独去镇上，心情格外地好。致远一路上与盼儿有说有笑，完全感受不到肩上包袱的份量。盼儿已经有些日子守在家里，这会儿出了陈栓家如同出了笼的小鸟，欢欣雀跃。虽然已经是寒冬季节，两个孩子心里却温暖如春。
“娟姨做那么多鞋急着卖做啥？是家里揭不开锅了吗？”致远有些好奇。
“那倒也不是，不过娘说这钱对我们很重要。我不想看娘那么辛苦，所以就想帮她的忙，快点把鞋卖掉！”盼儿回答道。
到了镇上，致远带着盼儿找了一个人多的路口，把鞋平铺在一张布垫上，盼儿用手拢着嘴开始大声叫卖：“快来看呀！漂亮的绣花鞋，十文一双！”
“各位大叔，大婶都来看看呀！又暖和又结实的布鞋喽！”致远也大声吆喝着，嘴里呵出一团团白色的雾气。
也许是天太冷的原因，生意不太好，一个时辰过去只卖出了六双鞋。两个孩子都叫不动了，饥寒交迫地蹲在地上拼命搓着手。
“盼儿，你冷吗？”致远关切地问盼儿。盼儿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致远四下张望着，突然起身对盼儿说了声：“有了！你在这儿等着我！”拨腿向对面巷口跑过去。
盼儿蹲在地上看着致远跑开，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
“太太！您快看，这鞋做得真漂亮！”一个十五岁左右，丫环模样的姑娘在一顶花轿旁指着盼儿面前的布鞋说。花轿的轿帘被掀开，一位女子顺着丫环手指的方向看去。
“停轿！”轿子里的女子对骄夫吩咐道。
花轿里走出一位衣着华丽、面容娇好的年轻妇人，看样貌也就二十七八。她缓步走到盼儿面前，对着地上的布鞋驻足观赏起来。丫环蹲下身子挑了几双不同花样的鞋递到太太手里说道：“太太您看，多好的手工！”
女子拿着鞋一双双的浏览，最后将一双绣着蝴蝶图案的鞋抓在手里目不转睛地看着。
端详片刻，那女子问盼儿道：“这鞋是谁做的？”
盼儿怯生生地回答道：“是我娘。”
“你娘人呢？”女子又接着问。
“我娘没来，我帮她卖鞋。”盼儿回答道。
“哦——是这样。这鞋我要了，银珠，给她钱！”女子说完，拿着鞋上轿走了。丫环银珠应声掏出十文钱放在盼儿手里，盼儿鞠了个躬表示感谢。
那银珠追上花轿，轿中女子再次掀开轿帘，侧脸对她耳语了一句，丫头又折了回来，拿出一锭银子递给盼儿“喏，拿着。这是我们太太赏你的！”说完丫头又转身跑了，盼儿拿着银子站在那儿，不明就里。
“盼儿！”致远从对面跑了过来，“快吃吧，才烤出来的，可香了！”致远手里捧着几个才出炉的烤山芋。
“哪来的山芋呀？”盼儿眼里闪烁着惊喜的目光。
“前面巷子里卖的，以前来的时候爹给我买过，快吃吧！”致远把一个山芋剥好皮递给盼儿。
山芋又软又烫，两个孩子边吃边哈着气，身上果然暖和了许多。
天将黑的时候，鞋终于被全卖光了。两人急忙去赶渡口的最后一班船。
到了渡口，致远拉着盼儿就往船上钻，船家拦住了他俩道：“哎哎哎，你们俩这是要上哪儿啊？”
“还能上哪？回家呗，到对岸青河村！”致远回答。
“错了，错了！这是去省城的船，你们的船在旁边呢！快下去吧。致远发现这船上的客人都带着包袱、行李。离此不远处果然还有一条船。
致远拉着盼儿上了回青河村的船，望着刚才上错的船自言自语道：“怪不得看着比来时的船大了好多呢，原来是去省城的。”
盼儿坐在一旁，没有说话，两只眼睛对着那条去省城的大船出神。
夜幕渐渐降临，致远一下了船就拉着盼儿的手一路狂奔，偶尔遇上村里的邻居两人也不答理，盼儿用一只手遮挡在双眼前，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事就是尽快到家，不要被人看到自己的眼睛。
路上已经少有人烟，只有远处偶尔的几声狗吠声打破村里的宁静。致远把盼儿送到家门口，把空包袱交给盼儿说道：“快进去吧，你娘该等急了！”
盼儿点点头，转身进了屋。
盼儿把包袱叠成一小团，藏在背后直往自己房里钻，可一进屋还是被娟子发现了。
娟子一把抱住盼儿的肩，着急的问道：“你跑到哪里去了？现在才回来！我说的话你怎么总不放在心上？你难道不知道天黑了你就会……”娟子说到这儿赶紧警惕地走到门口，看了看房门外是否有人。
转身看到盼儿双手紧背身后，娟子厉声问道：“你身后藏了什么？快拿给娘看！”
盼儿把空包袱递给娟子，“娘，是这个。”
娟子接过一看，发现是自己卖鞋时用的包袱。不解的说道：“你拿这个做什么？又不是好玩的东西。”
突然娟子想起了什么，跑到床下的箱子里翻找着，回头急切地问盼儿道：“鞋呢？你把鞋弄到哪儿去了？”
盼儿伸出小手，手心里攥着一些银两，“娘，鞋我卖了，钱都在这里。”
娟子看着手里的钱，湿着眼睛对盼儿说：“你这傻孩子，娘知道你懂事，可这么冷的天怎么能跑去镇上卖鞋呢！”娟子伸出手想去抓盼儿冰冷的小手，却发现盼儿身上滚烫。
盼儿生病了，憔悴地躺在床上昏昏欲睡。郎中仔细地为盼儿把过脉后边写药方，边对娟子说道：“无大碍，是受了风寒，服些药就好了。”
“谢谢先生了！”娟子拿过药方，小心地收了起来。
才送走郎中，忽听得陈栓在屋里大叫，“娟儿，娟儿啊！”
娟子走进房间，看到陈栓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拿着旱烟枪，正哼着小曲。见娟子走进来，满脸堆笑地对娟子说：“酒没了，嘿嘿，去帮我打点来！”
娟子没好气的说：“盼儿病了，我要去给她抓药。没空！要去自己去。”
陈栓也不乐意了，说道：“好端端的怎么就生病了？丫头是纸糊的？昨天还玩到天黑才回来，真是！我这不是腿不方便吗？不然还用得着求你？伤筋动骨一百天，我得好好养上一百天才能下床懂不懂？我是你男人，你就得关心我！”
“你这躺了早有一百天了吧，再躺下去真成瘫子了！”娟子说完掉头出了门。
陈栓气得在床上直叫：“怎么！我就是没瘫你也得侍候我，这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娟子为盼儿煎好药，用碗盛好，小心的端到房里去。
盼儿轻轻用嘴唇抿了一口药，立刻皱起了眉头道：“娘啊，苦！”
娟子想了一下，放下药出了房间门。不多会儿，娟子拿了两粒冰糖，放进药里说道：“这下不苦了，快喝吧，喝了病才会好！”
有了冰糖，药真的不那么难以入口了，盼儿一鼓作气把药全喝了下去。
娟子把盼儿扶着睡下，摸了摸盼儿的头说道：“嗯，很快会好的。对了，你昨天卖鞋的钱怎么有那么多？是不是致远给的？可不能拿人家的钱啊！”
“不是的，是一个坐着轿子的太太赏的，她说娘做的鞋好看！”盼儿回答道。
“哦，那就好。”娟子这才放下了心。
整个冬天，陈栓除了偶尔让娟子扶着去院子里晒晒太阳，就只是窝在床上吃吃喝喝。娟子夜以继日地做鞋，向着自己的目标不断努力着。只是由于天冷的原故，没有再去镇上卖鞋。高家的生活也一如既往，只是致远为了照顾高友祥的身体，能让爹吃上热饭，每天都要去镇上给高友祥送饭，下午高友祥就留致远在私塾里和公子哥们一同念书，致远便没时间常往盼儿家跑了。
“人之初，性本善；习相近、性相远……”在阳关镇上的私塾里，高友祥正在教孩子们念三字经。一群小公子们摇头晃脑地跟着念着，高友祥一边在屋里来回踱着步，一边向孩子们讲解这几句话的意思。突然间，高友祥感到胸口一阵急喘，不住地咳了起来。高友祥用书在嘴上挡了一下，略略平了喘，又开始讲课，却发现书上出现了一片血迹。高友祥沉默了片刻，故作无事发生一般继续教孩子们念书。致远认真地在纸上习字，完全没有察觉父亲的病症发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