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湛羽从睡梦中醒来,惦记着二太太交待的事,行色匆匆地出了门。才走出院子,见到不远处的石凳上坐一个女子。
湛羽走近一看,坐在凳上的女子不是别人,他是江家新媳妇——莫言。湛羽的宅地是江府的一处偏院,不可能路过,除非是存心造访。
“大少奶奶早!”湛羽上前作揖行礼,心中寻思着莫言此番来意。
“湛管家也很早啊,不知是否有空陪莫言说说话?”莫言笑盈盈地邀请湛羽在一旁坐下。
湛羽沉默片刻,在距莫言几步之遥的地方坐下,微微扬起的嘴角保持着他一惯的风度和对江家人的尊敬。
莫言笑了笑,指着漫天的霞光说道:“湛管家你看,这天上的朝霞好美!”
“古语有云,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这绚烂的霞光却是大雨将至的前兆。”湛羽望着天边悠悠地说道。
“是啊,天有不测风云。就在看似平静的蓝天之上,谁也不知道哪一片云彩背后暗藏着暴风骤雨。”莫言看着湛羽含沙射影。
湛羽淡淡一笑,问道:“大少奶奶这么早来找我,不会只是为了谈天气吧?”
“那好,我们也可以谈谈别的。你看这是什么?”莫言把手伸到湛羽面前,摊开掌心,里躺着一枚草果。
湛羽拿起草果仔细打量着,犹疑地问道:“是三太太的花种子吗?”
“我倒是希望它是一粒花种!可这是一种药草,名叫断堂阙,俗称绝子草,煎成汤药服用后会令人无法致孕。”
湛羽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但仍保持着镇定自若的神态微笑着:“哦?没想到大少奶奶对药理如此精通,真是失敬!”
“精通不敢当,我爹曾是郎中,在我小的时候他就用医书教我识文断字,所以对草药略知一二。”莫言收起笑容,静静地观察湛羽的表情。
湛羽终于明白了是谁发现了三太太药里的秘密而暗中追查。这件事在江家暗度陈仓十几年都没有人知晓,现在竟在这个小丫头手里翻了船!湛羽心中叫苦不迭,若是别人发现这件事,或许使上两个银子就能打发,可现在莫言和三太太走得那么近,她分明就是来替三太太讨公道的,她要是把此事告诉老爷,自己一定会大祸临头。
但湛羽毕竟是老手,他懂得处事不惊,以不变应万变的道理。他要先搞清,莫言说这件事的目的再做打算。
莫言见湛羽默不作声,便接着说道:“三太太的药里一直都有这味药草,这对一心求子的三太太来说,心愿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三太太的药一直都是由湛管家经手的,湛管家做事一向谨慎,怎么会不知道药方里有这一味药材呢?”
“呵呵,没想到湛羽一直瞒天过海的秘密被大少奶奶发现了,真是惭愧。”湛羽站起身,背着双手向前走了几步。
“既然大少奶奶知道了,湛羽就实言相告吧。多年前,三太太嫁进江家,一心想为老爷开枝散叶,却总是怀不上。我为了能圆老爷和三太太的心愿,特意从塞外请了名医前来为三太太诊治。名医私下告诉我说三太太身有异疾,根本不能受孕,即便有了身孕不是胎死腹中就是一失两命。我怕老爷和三太太知道实情会不堪承受,就偷偷瞒着老爷和三太太给她配了这剂只补体虚而不能致孕的方子。我这也是为了三太太好,如果因此被老爷和三太太责罚,湛羽也只能枉作小人了。”湛羽说道。
莫言自知湛羽这翻话是假话,若娘真的不能产下正常孩子又怎么会有自己。可莫言又不能拆穿,只好不再对湛羽咄咄逼人:“湛管家可真是用心良苦啊,我差点误会了湛管家了。可我还是想提醒湛管家一句,多行不益必自毙!别哪天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莫言走了,湛羽却久久未动一步。他有一种不祥的预兆,自己留在江家的大限就快要到了。
莫言虽然证实了湛羽心存不轨,意图谋害娘的事实。可她仍不明白,湛羽这样做的真正目的。湛羽是江家德高望重的长者,一生都以忠心为江家孝力被人盛赞,可对三太太下药分明是在背道而驰?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谁呢?莫言不得其解。
告诫了湛管家之后,莫言心里变得轻松了一些。湛管家是聪明人,被这么一点,自然不会再轻举妄动。
莫言还在回想着刚才与湛羽的谈话,身后被人轻轻一拍。
“三小姐!”莫言回过头,看到心月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我去大哥那儿找你,你不在。你好些了吗?”心月关心地问道。
“已经没事了,谢谢你。”莫言摇摇头。
“莫言,告诉你一件事,我要嫁人了!”心月捏着辫梢,喜不自禁地说道。
“真的呀!恭喜你啦!是和那个呆子哥吗?”莫言祝贺道。
“嗯!你也见过他的,就是那天先赶到杏园帮忙营救你的男子,他叫高致远!”心月笑靥如花。
“高致远?”莫言的笑容凝固了,她意外地睁大了眼睛。
“是呀,我们经历了分分合合,相思之苦,终于能苦尽甘来,长相厮守了。致远来向爹提亲的时候,我也十分意外!”心月一提到致远,连眼睛都在笑。
“是么,那真是太好了。”莫言言不由衷地低语着,笑容复杂。尽管莫言一心希望致远也找到自己的归宿,但听说致远要娶妻时,仍感到心中有丝丝隐痛。
心月和莫言一同向前走着,心月向莫言眉飞色舞地说着二人坎坷的情感历程和终成正果后的喜悦心情。莫言有一搭没一搭地点头附和着,脑子里却完全没有听进去。她已经猜测到致远娶心月的目的,致远在利用心月接近自己。看着心月开心不已的样子,莫言感到愧疚和不安,致远不该这样做,他不该拿心月当牺牲品。
时至正午,江家人陆续来到正厅用餐。江老爷没有见到明珠,便对大太太说道:“今天早上就没看到明珠来吃饭,不会一直睡到现在还没起身吧?”
大太太也觉得奇怪起来:“是啊,平常明珠虽起得迟,可也不至于连中饭都不吃了。小茹,你去明珠房里看看,可别是哪里不舒服。”
小茹应了一声出了屋子,但片刻之后,明珠拿着一封书信慌张地跑了进来。
“大太太,不好了,明珠小姐不见了,桌上只留下了这封书信。”
“啊?快拿来给我看看!”大太太急忙接过信,拆开一看,果然是一封辞别信。
信上内容不多,上书:“明珠无德,不便高攀、今日一别,永不相见!”十六个大字。
“明珠怎么这就走了呢!快找人去把她追回来!”大太太急切地吩咐下人。
“大姐,腿长在明珠身上,就算你把她找回来了,她若不乐意还不是一样跑回去?强扭的瓜不甜呐!”二太太翻着白眼说道。
“她一个姑娘家家的,高高兴兴地来做客,却落了个灰头土脸地回去,叫我怎么向人家娘家人交待?”大太太焦急地捶胸顿足道。
“心阳,你是不是又和明珠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了?我不是让你好好再和她相处下去吗?你怎么这么任性?人家到底是女儿家,又是你表妹,她做了错事你不是也一样以牙还牙了?怎么还得理不饶人呢?”江孝全生气地责问江心阳。
“爹!我没有再说过她半句,是她自己小肚鸡肠,于我何干?”心阳也不悦地说道。
“是啊是啊,心阳不是爱记仇的人,你当爹的不知道吗?不要再冤枉儿子了,这种心眼小的女子,不娶也罢!”二太太说得轻松。
“你……婚姻大事,岂可儿戏……你也太……”大太太气得一时语塞,转身拂袖而去。
“小蝶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当初葛家来提亲的时候,心阳也是默许的,现在我们轻意食言,岂不是让人说我们江家信口雌黄,不守信用?”江孝全生气地说道。
“孝全,别发那么大火了,小心气坏了身子。年轻人斗嘴负气也是常事,葛家应该不会当真。过两天让心阳亲自登门道歉,赔个不是就会没事的。”三太太帮忙出着主意。
“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江孝全瞪着江心阳叹息着,完全没了食欲。
心月轻轻拽了拽二太太的袖子问道:“娘,不会是因为昨天你打了她的缘故吧?娘教训得太重了。”
“别胡说!吃饭!”二太太瞪了心月一眼,不再讨论这个话题。
致远来江家找心月,路走一半却不由自主地拐向了江心云的住处。莫言正好上厨房取点心,和致远在长廊里不期而遇。
“盼儿!”致远一看到莫言,脸上洋溢着激动地笑容。
“嘘!”莫言一面提醒致远,一面四下张望着,生怕被人听见。
莫言把致远带到一处假山背后,方才关切地问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好得差不多了。你还好吗?那丫头有没有再刁难你?”致远问道。
“我一切都好,明珠已经走了。”莫言回答道。
“那我就放心了,盼儿,很快我就能天天见到你了。”致远难掩心中的喜悦。
“我正想和你说这件事,你是要娶心月吗?心月对你一片痴心,你不该辜负她。”莫言认真地说道。
致远听莫言这样说,有些沮丧地低下了头:“我知道这样做对她不公平,但我没有别的办法,我不能不见到你。世道险恶,人心难测,谁知道以后你还会碰到什么样的劫难,上次是我正好遇见,可你不会总有好运气!只有接近你,才能更好地保护你!”
“致远,我现在已经和心云成亲了,你不用再处处为我着想。你这样做让我有很大压力,心月拿我当成最好的朋友,若是被她知道你娶她是为了见我,你让我怎么面对她,让她如何能承受?你真要娶她,就要一心一意地对她!”莫言说完调头离开,却被致远一把捉住胳膊。
“盼儿,不管你怎么说,别人怎么想,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守护你,直到我失去生命!”致远眼中泛着泪光,执着地看着莫言。
“你这又是何苦呢!我们这辈子已经注定无缘,你就忘了过去吧!好好对待心月,不要再让世上多一个不幸的人了。”莫言推开致远挥泪而去。致远紧捏双拳,仰头闭目,痛苦不堪。
“好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把江家的男人勾得失魂落魄就算了,这么快又有了新目标!”路过此地的二太太看到二人拉扯,咬牙切齿地骂道。
“二太太,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三小姐啊?”银珠问道。
“不用,我倒要看看这场好戏如何收场!”二太太心里有她的打算,高致远和莫言越纠缠不清就越热闹,等事情败露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既打击了江心云又离间了心月对高致远的感情,自己不用费吹灰之力就能一石二鸟,岂不是一举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