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孝全坐在书房里,仔细地查阅着账目,湛羽推门而入,面色凝重。
“怎么了,湛羽?铺子里的进展不顺利吗?”江孝全放下账本问道。
湛羽叹了口气说道:“是有些棘手,葛老爷突然中止了一切与江家的生意往来,切断了蚕场的供桑。”
“怎么会这样?小孩子闹闹别扭也不至于要如此大动干戈呀!也怪我,这些天一心想把这批送到郡王府的货忙完再去葛家道歉,让葛家受了怠慢,惹出了气。”江孝全站起身背着双手踱起了步子。
“要不然我先去找孙老爷、戴老爷他们商量,暂时先匀些桑叶来用,蚕场那边上万条蚕可是饿不得的。葛老爷那边正在气头上,恐怕现在去谈和也不一定会被接受,等把郡王府的货办妥了再加倍赔礼也不迟!”湛羽帮忙出主意。
“也好,平日我们也常把生意分给孙家和戴家做,现在我们有困难,他们应该不会见死不救,你快去办吧!”江孝全连连点头。
一直到晚上,湛羽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江府,才进书房看到江孝全和大太太已经在焦急等待,湛羽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湛羽,你总算回来了,戴老爷和孙老爷怎么说?肯借吗?”江孝全扶着湛羽的肩头急不可待地问道。
湛羽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他们都不肯借。他们说硬要匀些也行,不过要以……十倍价格进货。”
“混账!这些小人是在落井下石、趁火打劫!患难见真情,我江家风平浪静的时候,他们一个个奴颜婢膝、百般讨好,要我分些小生意给他们做,现在看我落难了,他们一个个又隔岸观火、不理我死活……”江孝全义愤填膺,气得连声气喘。
“孝全,孝全!你别气坏了身子!树祥是我弟弟,他不会当真翻脸无情的!我明天就去葛家,求他们网开一面。”大太太帮江孝全顺着气说道。
“你去有什么用?现在退婚的人是心阳!心阳不低头,叫人家怎么能咽下这口气?这个不争气的心阳,尽给我惹事!还有一个多月就到交货期限了,到时拿不出东西,江家就得完蛋!”江孝全红着眼睛大声咆哮着。
大太太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失声痛哭起来:“本以为能成全一对有情人,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害了江家!”
“现在哭有什么用?湛羽,蚕场仓库里还有多少桑粮?够撑多久?”江孝全转头问道。
“所有加起来……不足十天。十天之后如果没有桑粮补充,蚕场的蚕全都会饿死。”湛羽紧皱眉头说道。
“没法子了,明天我亲自去葛家走一趟吧。”江孝全紧闭双目说道。
晚上,大太太来到江心阳的房间,见到他正一个人坐在灯下默默地喝酒。大太太缓缓走到了江心阳身后说道:“借酒浇愁,愁更愁!是有什么心事吗?”
“大娘!”江心阳看到大太太忙起身招呼。
“我记得你不擅饮酒的,每次碰上高兴事,家里人小酌你也不过三两杯,现在怎么一个人在房里自斟自饮?”大太太坐下温和地问道。
“没有。可能最近在铺子里忙得有些累,晚上反倒睡不着。喝点酒,头晕晕的,没了记挂,便容易睡了。”江心阳转动着手中的酒杯,淡淡地笑着。
“心阳,我知道你有心事,你也在惦记蚕场的安危对吗?”大太太挑明问道。
“这件事,因我而起,我怎么可能不忧心呢?”心阳被说中了心事,一皱眉头,将杯中的酒倒进了嘴里。
“大娘知道,这次我和老爷帮你张罗这场婚事确有仓促,明珠的所作所为也不得体。但你能不能站在江家大业的角度上顾全大局,把明珠……”大太太希望能劝得江心回心转意,话说一半却被心阳打断。
“大娘,对不起,我真的办不到。我也知道自古儿女婚姻都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曾想过像爹和您一样听从长辈安排,安宁度日。可明珠完全不是我想要的人,在她的身上,我看到的都是无法宽恕的缺点。我知道这么说明珠会让您不开心,但成亲是一辈子的事,我真的做不到委曲求全。如果让我强娶明珠,我们都不会幸福!”心阳痛心地说道。
“两个人在一起是需要时间磨合的,我和你爹自小指腹为婚,直到成亲前都没有在一起好好相处过,但我们不是也相守了半辈子吗?再说,你日后真对明珠不满意,不是还可以有三妻四妾吗?”大太太劝道。
“您认为这样做对明珠公平吗?我不喜欢她,就再娶。她却要守着妻子的名分孤独终老?男人三妻四妾是很平常,可爹这样做了,大娘难道真的从没为此痛心过吗?”心阳反问道。
大太太听心阳这样说,像被点到了痛处,她缓缓起身,背对着心阳说道:“受不受宠,各有天命,女人就该学会认命!老爷虽娶了三房太太,但对我并不薄,我知足了。我现在就想问你,你和明珠是否还有挽回的余地?”
江心阳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大娘,我很抱歉。我不能为了两家生意上的利益关系,牺牲明珠的幸福。我不像爹懂得左右逢源、雨露均沾。我根本不爱明珠,我不能娶她。”
“明天,我和你爹要去葛家。如果无法说服葛家重新恢复生意上的往来,江家的生意就会陷入困境。你再好好想想,明天到底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大太太说完,走出了心阳的房间。心阳心烦意乱,拿起酒壶就往嘴里灌。
“二少爷也太不尽人情了,您都来求他了,他还是不留余地。”小茹边走边抱怨道。
大太太想起江心阳的话,心里有种隐痛。是啊,这些年来,自己清心寡欲都是为了心云。虽然自己已经一心向佛,但看到江孝全接二连三地娶小,心中仍有埋怨和寂寞。大太太长叹一声说道:“算了,随他去吧,心阳说的也并不是没有道理。这件事可能真是我办错了,就让我来承担一切后果吧。”
第二日,江孝全和大太太一早登上马车赶赴葛家求和,唯恐诚意不够,身后有四车厚礼相随,连同主仆十余人浩浩荡荡上了路。江孝全和大太太两人一路上心事重重,互不交语。
江家人的登门造访并没有得到葛家的礼遇。江老爷和大太太被安置在偏厅里守候,无人奉茶,也久不见葛家夫妇前来。江孝全隐约感到这次求和并不容易,葛家是真的动了气。
二人尴尬地坐在椅子上,左顾右盼。眼看着一柱香的功夫就要过去,江孝全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他站起身对大太太说道:“纯慧,不要再自取其辱了,我们走!”
“孝全,再等等吧,说不定……”大太太拉拉江孝全的胳膊说道。
“哟,江家生意那么忙,姐夫怎么有时间光临寒舍啊?”葛树祥和妻子姗姗来迟,嘴里还说着风凉话。
“树祥,你来啦!明珠前几日和心阳斗嘴回了家,由于我一时走不开,所以耽搁了几日,今天特地来府上道歉的。”江孝全强压怒火,赔着笑脸说道。
“是吗?我看不然吧?若不是你江家生意受挫,又怎么会屈就前来呢?”葛树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阴阳怪气地说道。
“树祥啊,孩子们闹闹别扭,你不会当真吧?这一码事归一码事,不要因为晚辈的纠葛破坏了两家的和气啊!”大太太说道。
“小孩子闹别扭?你家心阳都已经当着众人面和明珠提出了退婚,你让我们葛家颜面何存?你们为老不尊,偏袒儿子,让明珠受尽委屈,颜面尽失。我不找你们理论,你们还敢到我府上来!你们江家自视清高,目中无人,看不起我们小户人家的女儿才会不把我家明珠放在眼里。我要看看我们葛家以后不再受你们施舍的恩惠,到底会不会饿死!”葛树祥瞪大了眼睛指责道。
“树祥你息怒,心阳是做的不对。可明珠离开江家我们真的不知情,否则我们断然不会让她一个女孩子连夜出走。心阳现在也知道自己做事欠妥,看在他是晚辈的份上,还请你们不要生气。”大太太上前近乎哀求道。
“他知道错了?哼!既是知道错了,就让他亲自来葛家向明珠道歉,别人说什么都没有用,送客!”葛树祥怒气冲冲地一挥袖子,扭头就走,葛夫人默默地跟在身后,也一脸愠怒。
“弟妹,你再帮我劝劝树祥好不好?我们两家可是世交,不要为了小事大动干戈啊!”大太太拉住葛夫人的胳膊央求。
“江家太过分了,明珠不堪受羞辱,连夜哭着回家。你们江家那么多家丁,怎么会没有一个人发现?明珠一到家就大病一场,至今想起心阳,她还会心伤流泪。你们真有诚意,就把心阳叫来,或许还有的商量!”葛夫人甩开大太太的手,拂袖而去,留下江孝全和大太太站在偏厅里长吁短叹。
莫言得了空,一路轻快地去看望三太太。刚一踏进三太太的房间,便看到三太太正和心月说话。
“三娘,花样子我已经选好了,您再帮我看看。”心月把一块大红色的锦缎和花样草图递给三太太说道。
“祥云、杜鹃的搭配很喜气,也很富贵,咦?为什么是知更鸟而不是喜鹊呢?”三太太奇怪地问。
“被三娘看出来啦!我是暗喻夫君该归则归,不要为了闲锁之事冷落了我呀!”心月略带羞臊地笑着解释。
“心月可真是有心!”莫言微笑着上前说道。
“大嫂,你来了!快来看看我的嫁衣!”心月喜不自胜地拉过莫言的手说道。
“呀,果然是上等的好料子!怎么没送到绣坊去绣花?”莫言轻抚着缎料问道。
“你是知道的,最近因为二哥和明珠的事,一家人都很烦恼。我不想再给绣坊添乱了。再说,我觉得三娘的手工比家里的那些绣娘更高一筹。所以,我就厚着脸皮来求三娘帮这个大忙!”心月对着三太太笑着说道。
“知道了,我会认真帮你绣的,你安心准备别的事情吧。”三太太温和地说道。
“是啊,你不提醒我差点忘记了,今天还有好多东西要去买呢。我先走啦,三娘,嫁衣可就麻烦你费心了!”心月说着,匆匆地离开了。
待心月走远,三太太仍捧着嫁衣出神,眼里尽是悲伤。
莫言轻轻拍了拍三太太的肩头说道:“娘,想什么呢?”
“唉,我是遗憾啊,我没能以亲人的身份把女儿嫁出去,已经很心痛。现在我还要为别人做嫁衣,并且是嫁给原本我的女婿!你让我的心如何能好受?”三太太按着胸口,哽咽地说道。
“娘,别难过了。人各有命,我和致远今生无缘,成不了夫妻,可至少可以是好朋友啊!以后我们还可以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彼此守望相助,不是也很好吗?”莫言安慰三太太道。三太太看着女儿,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