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能再往西门江里走了,进了西门江,他们在船上一告警,陆上的人就会把我们堵住,我们就成瓮中捉鳖了!”王老大冷静的对余掌柜说道。
余掌柜没有任何反应,他呆呆的望着远处驶来的那条船,脸上的表情非常的僵硬。
“往东北方向沿着海岸走,那里水浅,官船开不进来!”王老大操着帆,手指着东北朝黄文焕喊道。
黄文焕赶紧转舵,此刻他的心紧张的“砰砰”乱跳,以前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现在他很明显的感觉到了自己的恐惧。
官船越来越近了,由刚刚的一个黑点变成整条船的形状,甚至可以清楚的看见站在甲板上的士兵。
“快呀!快呀!”王老大咬着牙对自己喊着,手中不停的变换着帆的方向,旁边站着的余掌柜也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夕阳西下,天空被霞光染成了金黄色,霞光映照在浪峰上,就像燃烧着的火焰一样的一片片的跳动着,熄灭了,重新又被点亮了起来,反射出来的光澜在船上众人的脸上不停的晃动着。
官船还在追赶着,他们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了。两条船就像玩猫追耗子的游戏,一个在前面拼命的跑,一个在后面死命的追。
黄文焕他们的船虽然下掉了载荷,比来的时候轻了很多,但由于他们是单桅船,速度还是比三桅的官船慢了不少。
前面就是陆地了,只要近了海岸,官船的吃水线深,就没法再追上他们了。
黄文焕回头看了看,照这样的速度,在他们到达浅滩之前,官船是追不上他们的,他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下。
奇怪的是,后面的那条官船忽然开始减慢了,船头掉转了方向。
甲板上的那些伙计都感到迷惑不解,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那艘官船是何用意。其中一个伙计指着那条官船对王老大说:“太好了,官船不追我们了,他们要走了!”
剩下的那几个伙计也跟着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浑身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下来。
王老大有些奇怪的望着那条官船,见那条官船的甲板上,一群群士兵正在船舷边跑来跑去的忙碌着,他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大喊了一句:“不好!他们要开炮了!”
古时候的船,炮都是放在两舷的,在追击和逃跑的过程中,是无法放炮攻击的。那艘官船明显是看出了黄文焕他们这条船的意图,所以它改变了策略,要在他们到达海岸之前将他们击沉。
王老大的话音还未落,就看见那艘官船的船舷边冒出一阵白烟,紧接着,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声,铁砂和碎石就象下雨一样的从他们头顶上落了下来。
随着更多的巨响接二连三的传来,黄文焕他们的船顿时是千疮百孔。
甲板上的所有人一下子全都涌进了船仓里,王老大的胳膊受伤了,半边袖子都被血染红了。
余掌柜脸色苍白,浑身发抖。一进门船舱,他就面朝着王老大问道:“怎么样,我们能跑得掉吗?”这是他看到官船以后说的第一句话。
王老大面有忧色,他摇了摇头轻轻的叹了口气:“唉!听天由命吧,现在他们的距离还远,所以用的是散弹,等距离近了,他们换成实心弹,两炮就能把我们的船给炸沉了!”
大家听到这话以后都大惊失色,王老大的话虽然没有讲得很死,但是大家都已经听出来了,今天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余掌柜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两只眼睛无神的望着船舱壁上挂着的那口铁锅发呆。
黄文焕望了望远处的海岸,估算了一下距离。今天海上的风浪不大,以自己的水性,游到岸上应该是问题不大的。他的水性很好,从小就在家乡的河塘里捞鱼摸虾补贴家用,在水里一呆就是一天,所以这里面唯一可能逃生的人只有自己了。但一想到即将到手的那十两银子没了,他心里又开始犹豫起来。
就在他脑袋里在做思想斗争的时候,就听见船舱外面“哗啦啦”一阵声响,系帆的绳子被炮子打断了,那面帆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这无疑是雪上加霜了,刚才还在行驶的船,完全失去了动力,停了下来。
船仓里一片惊呼。余掌柜长叹一声:“天亡我也啊!完了,想不到我余国荣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随后,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他的情绪也感染了所有的人,大家都没有说话,一个个一动不动的瘫坐在那里,满脸都是绝望的表情。
过了一会,炮声竟然停了下来,船舱的舱门处,却“乒乒乓乓”的响个不停。
原来远处的官船看见他们的船停下来了,便停止了炮击,调转船头向他们驶来。为了防止有人跳海逃生,甲板上的士兵不停的朝他们船仓门口发射火铳和弓箭。
船仓口的木板被火铳和弓箭射得“乒乓”乱响,外面的船舷处也被火铳打得凹凸不平,上面插满了箭。
这时要是谁走出去,不是被火铳打得变成筛子就是被弓箭射成刺猬。
黄文焕心里开始暗自后悔起来,刚才明明可以跳海的,自己却在犹豫,现在想跑都跑不掉了,一念之间,竟然错失了逃生的最好机会。
官船越来越近了,甲板上的官军有人已经开始收拾搭钩,准备登船了。
黄文焕急得满头全是汗,他脑海里想起母亲给他送别时那蹒跚的身影。“不行,我不能死,我一定要回去,母亲还在家里等着我!”他心里大声的对自己喊道。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最后落在了舱内烧饭的灶台上面。黄文焕急中生智,他把灶上的两口铁锅端了下来放在地上,脱下腰带,蹲下身,用腰带绑在铁锅的耳朵上面,把两个铁锅连了起来。
身边的人一个个的都在闭着眼睛等死,没有人理会他在做什么。
黄文焕把铁锅一前一后的往自己身上一背,两个铁锅就变成前后两面铁甲,保护着他的身体。他再取下船壁上挂着的那口备用的铁锅,手举着铁锅扣在自己脑袋上,随后就冲了出去。
他原来打算一出仓就跳海逃生,然后凫水上岸的。但一出仓门,正好迎面看见那截被打断的绳索挂在桅杆旁边,在海风中荡来荡去。
他再扭身看了看陆地的方向,已经离船很近了。
黄文焕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最后又改变了主意。
他跑到桅杆面前,奋力拉起绳索,风帆又重新被他升了起来。他把绳子系好后,转身又跑到船后的位置,蹲下身来开始掌舵。
商船重新获得了动力,开始向岸边驶去。
忽然的变故使得官船上的人大吃一惊。片刻,他们反应过来,火铳和弓箭纷纷向黄文焕射来。
黄文焕蹲在船尾一动不动。火铳和弓箭密集的打在铁锅上面,发出“乒乒乓乓”的响声,但却丝毫奈何不了他。黄文焕身上毫发未损,三口铁锅象一副盔甲一样坚固可靠。
帆船离海岸越来越近了,再往前走,他们就要脱险了。
黄文焕心里焦急的像着了火一样,心里面不住念叨着:“快些,再快些!”
他的头罩在铁锅里面,身后什么情况他根本就看不见,所以他也不知道官船是不是已经追上来了。
猛然间,身上的铁锅被火铳和弓箭射到的“乒乓”声完全停止了,四周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有海浪拍打着船身的声音。
“怎么回事?”黄文焕心里面感到奇怪,他正想揭开头上的铁锅回头看一看的时候,就听见王老大大喊了一声:“赶快转舵,他们又要开炮啦!”
原来王老大和余掌柜正坐在船舱里闭着眼睛等死,突然看见黄文焕举着一口铁锅冲了出去,两人不由得大吃一惊。后来看见黄文焕升起了风帆,船又重新开始行驶起来,两人又转忧为喜,重新燃起了逃生的希望。等外面火铳的声音逐渐平息下来以后,两人连忙出仓查看,正好看见官船正在掉头。王老大惊呼了一声,急忙向黄文焕示警。
黄文焕摘下了头顶上的铁锅,回头看去。就看见官船的船头已经掉过去一半了,再迟片刻,官船又可以开炮了。
当时两船的距离已经十分近了,按照王老大刚刚说的话,只要这官船放两炮,这船就要沉了。黄文焕心里不由暗自说了声“好险”!立刻转舵,努力减小自己的船和官船的夹角。
黄文焕的船速度虽然不快,但转弯却远比官船灵活。一会功夫,两条船又形成了一条直线。
本来两船的距离已经十分近了,但是由于官船刚刚减速转弯,一下子距离又拉开不少。
黄文焕回头望了一眼,见官船还在转弯,而两船因为海浪的推动,已经离岸边越来越近了。
黄文焕知道不能跟着官船再转了,他们的方向已经和海岸平行了。再转的话,船头就要背朝向海岸了。而且官船是转小圈,他们是转大圈,再这么转下去,夹角又会出来的。
“拼了!”黄文焕心中大喊了一声,他一转舵,船又转了回来,直直的向海岸冲去。
那边的官船顿时慌了手脚,以现在两船的距离,就是打中个三五炮,那船也不会被击沉的,但若是让它靠近海岸,那船就可能逃脱了。于是它也停止了转弯,鼓足风帆,对着黄文焕他们的船尾径直追过来。
黄文焕明白那条官船的意思,它是想利用速度的优势,在两船到达海岸之前,将他们的船撞翻。
那条官船平日里在海上是横行无阻,所遇见的私船,无一不是束手就擒,坐以待毙。今天是第一次遇到一个这么难缠的对手,也由不得它恼羞成怒了。
黄文焕稍微转了一下舵,船在海面上走起了“S”型的曲线。那官船转弯不是很灵活,跟在黄文焕的后面,速度不免受到很大的影响。
眼间得海岸越来越接近,后面那艘官船离他们也愈来愈近了,近得可以看见船上士兵脸上的表情。突然,那艘船的船头抖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闷响,紧接着,它便一动不动的停在了那里。
“官船搁浅了!官船搁浅了!”跟着余掌柜和王老大他们一起出仓的一个伙计忽然放声大叫。
“官船搁浅了!我们得救啦!”其它的伙计也跟着一起大声叫着,他们在甲板上欢呼雀跃,相互拥抱,那种劫后余生的喜悦真是难以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