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顺着客栈掌柜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在街的斜对面有一家酒楼,酒楼门口挂着的旗幡上,写着“永吉昌”这三个字。
不管是酒楼还是客栈,这应该是自己先祖开的那家店没错了,旗幡上写着的那三个字和自己家谱里记录的一模一样。黄仁成忽然开始激动起来,一想起自己马上就能见到五百年前的祖先,他不禁心潮澎湃。
自己见到他以后,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呢?要不要告诉他自己是他的后代,穿越了五百年的时间现在过来找他的,他会相信自己的话吗?
一时之间,黄仁成脑袋里冒出千万个想法来,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他了。
“客官!客官?”客栈的老板看到黄仁成一直站着发呆,站在柜台后面提醒他。
“哦!哦……”黄仁成连忙回过头,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
“你还住店吗?”客栈的老板询问他道。
黄仁成摇了摇头,他仓促的对客栈的老板答了一声:“一会再说吧!”说着,他离开了客栈,朝“永吉昌”那里走去。
黄仁成走进了斜对面的那家酒楼里,然后朝四下看了看。
酒楼的面积不算太大,一层的大厅里,摆着六七张桌子,现在正是吃饭时间,所以张张桌子都坐满了人。进门临街的地方,有一个柜台,柜台后面坐着一个干瘦的老头低头正算着帐。在他的旁边有一个楼梯直达二楼,二楼上应该就是雅间了,黄仁成看到不时有几个喝的歪歪倒倒的客人顺着楼梯上上下下。
黄仁成看了看店里,只有二三个跑堂的在那里穿梭忙碌着,看样子柜台后的这个老头应该就是这个店的老板了,难道他就是自己的先祖?黄仁成的心动了一下。
可是他再一想,又感觉好像有点不对。族谱上面说,先祖在四十一岁的时候就已经故去了,可看面前这个老头子,他起码应该有五十多岁了。而且家谱上说自己的先祖“神采英拔,有龙驹之姿”,可眼前的这个老头黑瘦干枯,满脸的皱纹,黄仁成很难把他和自己家谱里描写的那个英俊神勇的先祖联系在一起。
家谱上只是记录了他的先祖黄文焕生于嘉靖庚子年,陨于万历辛巳年,享年四十一岁,却并没有记载他是哪一年来涟州的,也没有说明嘉靖庚子年和万历辛巳年是哪一年,所以黄仁成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有多少岁,也不知道他现在人到底在不在涟州。
他正站在门口疑惑不定,那老头算完了帐,一抬头,正好看到了他。
“客官,是来吃饭的吗?”那老头很热情的主动向黄仁成打招呼道。
黄仁成刚刚想开口说话,但想了想,又把嘴巴给闭上了。把别人乱认成自己的祖宗是件很丢脸的事情,他可不想闹出这个笑话来。他犹豫了一下,随即轻轻点了一下头。
老头脸上却显出一脸为难的神色:“哎哟,客官,真是不巧,我们这里现在客都满了,你能不能稍微等一会啊?”
黄仁成听到他这话心里却暗自高兴:让自己在这里等,自己正好可以趁机先摸摸那个老头的底,了解一下他的情况再说。于是他很爽快的答应了他:“行,没问题,等会就等会吧!”
那老头却是觉得有些意外,他刚才这么说只不过是随便跟他客套一下而已,没想到他竟然真的站在门口等着,他连忙站起身,从柜台后面搬出张椅子来。
他把椅子放在黄仁成面前,看到黄仁成坐下以后,便想去忙别的事情了。他刚刚想走,却听到黄仁成在问他:“老人家,你是这里的掌柜吗?”
“嗯,是啊!”林掌柜回过头,笑容可掬的对着黄仁成点头答道。
“请问你贵姓?”黄仁成继续问他。
“免贵,我姓林!”
黄仁成一下愣住了,这里明明就是“永吉昌”,怎么会冒出一个姓林的掌柜呢?那他的先祖黄文焕呢,他在哪里?家谱上不是说他是“永吉昌”的掌柜吗?
他接着问那老头:“林掌柜可是来自福建的泉州府?”
林掌柜板摇了摇头告诉黄仁成道:“我家是广东潮州府的,在这里已经呆了二三十几年了,不过听我祖上说,我的太爷爷那辈好像是福建兴化府的。”
这个又不对了,家谱上明明说先祖黄文焕生于福建泉州府,后迁至涟州,他怎么会是广东潮州府人呢?
“这家店是你开的还是你盘下来的啊?”黄文焕又问他道。
“我开的,这家店我都开了十年了!”
“那你认识一个叫黄文焕的人吗?”黄仁成感觉自己现在很紧张,他觉得既然家谱里记载着这家店的名字,那他祖先黄文焕一定跟这家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认识。”林掌柜想都不想就斩钉截铁的回答了他。他现在已经有点不耐烦了,旁边那桌的客人正在等着他点菜呢,而面前这个食客还在这里不停的问这问那的。
黄仁成看出了林掌柜的心思,他知道自己妨碍到他了。于是,他有些抱歉的对他说道:“打扰了啊,我就随便问问,没事了,你去忙你的吧!”
林掌柜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不是不想回答黄仁成的这些问题,只是现在实在是忙不过来,他真的抽不开身。
他和黄仁成打了个招呼,转身就走了,临走的时候,他还对黄仁成歉意的笑了下。
望着林掌柜走远了,黄仁成陷入了沉思当中,为什么家谱里所记载的情况和现在的情况不一样,自己的先祖黄文焕他到底在哪里,他现在有没有在涟州,这些都是他迫切想知道的问题,可是他却又无法找到答案。
剩下的时间,黄仁成一直坐在椅子上发呆。找不到他的先祖,他在这个地方连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后面的日子他该怎么过,他要靠什么来养活自己?
他摸了摸怀里的银子,幸亏刚才在当铺那里还当来了这十一两银子,靠着这些银子,自己还能支持一阵子。可是就这样坐吃山空也不行啊,光有出,没有进,自己总要找点事情做才成,哪怕用这些银子做点小生意也行啊。
说起做生意,黄仁成开始犯愁了。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这里和自己原来生活的那个世界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生活体系,他该怎么赚钱?他怎么知道什么东西能赚到钱,什么东西不能赚钱,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没有人给他指点,他就像瞎子一样两眼一摸黑,现在到哪里去找一个他能信的过的人给他指条明路啊?
他越想越觉得发愁,忽然感觉自己并不想吃饭,就是饭菜端上来了他也不会有胃口的。他忽然决定不在这里等了,先到斜对面的那家客栈投宿后再说。等住下来以后,自己躺在床上再慢慢考虑吧。
他站起身,和林掌柜打了声招呼,转身走了出去。
外面的大街上,太阳已经开始落山了,落日的余晖,倾斜照在黄仁成那张忧郁的脸上,他低着头,感到心灰意冷,浑身都提不起劲来。
走出去没几步,黄仁成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看。
人的第六感有时候是非常灵敏的,当你感觉到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你的时候,虽然你没有看到他,但后背总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他感到全身都不舒服,当他猛然回过头去看时,却看到在他身后,一辆停靠在街边的牛车上,一个非常壮实的小伙子正坐在车架上看着他。
这是一辆在涟州城内的大街上经常能够看到的平板牛车,主要的功能是给商铺的主人拖货。涟州是一个商品交易很发达的城市,所以这样的牛车随处可见。这辆牛车的主人身材很魁梧,又高又壮,体型有黄仁成两个这么宽大。他前面的那头牛却和他的样子大相径庭,黑瘦黑瘦的,瘦的都能看到腹部的一条条肋骨。那小伙子手里拿着鞭子坐在车架上,应该是在这里等生意。
黄仁成仔细打量了那个小伙子一眼,发现自己并没有见过他。他不知道他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自己,目光看起来像是有些敌意。
他迟疑了一下,决定不去理睬他。他刚刚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不到两个钟头,从来就没有得罪过什么人,这个小伙子可能是认错人了。
他转过身刚刚想要走,却被那个小伙子一口给叫住了:“哎!你站住!”
黄仁成莫名其妙的又转回头,自己又不认识他,他干嘛喊自己啊?
那小伙子手里拿着鞭子从车架上跳了下来,直直的朝他走了过来。走到他面前的时候,那小伙子停下了脚步,指着他身上的衣服对他说:“你身上的这套衣服是我的!”
“啊!”那小伙子的话让黄仁成一下惊呆了,他没想到自己在老太婆那里偷来的这身衣服,竟然会被失主抓了个正形,一时之间,他都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解释了。
小伙子见他不说话,指着他膀子上那块新打的补丁对他说:“这件衣服是我娘给我做的,我都穿了好几年了,你看,这块补丁,是我前天搬货的时候不小心刮到的,昨天我娘才给我补好!”
黄仁成绝对是懵了,他没想到这个时代人穿的衣服个个都是手工定制的,而且经常还缝有“商标”,这是在他那个工业化时代绝对享受不到的“奢侈”事情。他不知道现在他这种情况算不算别人所说的“撞衫”,要是算的话,那以前他在报刊杂志上经常看到的那些女明星“撞衫”后的尴尬,现在他终于是深有体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