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衙门班房之内。
三班衙役的副总捕头“断索拘辜”祭奇,坐在一张桌子之后。单只是靠近他就能感到一身寒气,此人面貌冷酷,并无表情,目光不动,两只眼角却不停的往下流出眼泪,滑落到面颊之上。他是整个衙门里最让人胆寒的捕头,抓捕罪犯手段残忍,他的外号,指的就是他前去抓人,若罪犯敢逃,他抓住之后就会狠命痛打,往往能把铁索抽断,剩下的半截再套在犯人脖子上,在地上拖着回去。
而桌子的对面,正是文仙劈槐楷。
“今日来此,实是有事相求,愿请祭总写副法帖,借来一用”。劈槐楷说明来意。
原来祭奇也是仙妖,隐于此地修行,两目流泪正是他的仙妖法像,屋中并无他人,在劈槐楷面前,不用收像。
祭奇纹丝未动,目光盯着劈槐楷。
劈槐楷桌前有一锦盒,他轻轻向前一推,伸手说道:“我听人说,祭总素喜楷某书字,所以昨日特撰写《焕艳飞华经》一部,以为祭总书写法帖的笔酬,如何?”
劈槐楷虽在鹰林镇,但是是在此隐居,只想与普通人交往,因此闭门谢客,与周围的其他仙妖素不往来,以免生事。
他看着祭奇,等了片刻。祭奇还是一言未发,劈槐楷心里很是没底,不知他是何意思,只好再次试探着问道:“不知祭总意下如何?还是。。。。。。”
这时祭奇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楷先生,我是在想,这礼物对我来说,太贵重了”。
“什么?”劈槐楷以为自己听错了。
祭奇道:“楷先生恐怕不知道,我不但喜欢先生书法,亦深喜先生书法下所写经文,尤其最近,常常通日研读,深思彻夜,多有所得”。
“啊。。。。。。”劈槐楷这个还是真没想到。
这下就顺利了,两人就开始聊了起来,祭奇大谈劈槐楷所写经文对自己的影响,说正是因为劈槐楷的经文,自己才开始有了向善之心,现在想做一个好人。
祭奇:“以前我总是痛打犯人,毫无同情,从不可怜,不是因为他们犯了罪,而是我就是纯粹的痛恨这种人!很多时候我并不管人们真的有罪没罪,我痛恨的是他们带着一副犯罪的样子!一种,‘我是坏蛋’,的样子!即使他并没犯罪”。
劈槐楷在旁边很配合的频频点头。
祭奇:“但是,后来读了先生你写的经文,一下子揭开了我的灵光,让我顿悟了,开始思考起来——我既然如此讨厌他们,可是,我的人格却是是在厌恶这些最讨厌的人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所以,我的人格同样讨厌,因为是建立在这些人渣之上的,和他们是一起的。一想明白这点,我就开始自我厌恶”。
劈槐楷越听越离奇。
祭奇:“后来,我又接着读你写的经文,然后就想到,那么,如果我的人格是建立在你书中所写的这些美好的东西之上的。那么,我自己不就是成了一个不被我自己所厌恶的人了吗?
想到这儿!楷先生,我脱胎换骨了!我发自内心的高兴!”
劈槐楷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从未想过自己胡乱瞎写的东西会衍生出这么奇葩的效果。
就这样,两人又聊了半天。劈槐楷又提起了法帖一事。
祭奇道:“我给楷先生写法帖倒是小事一桩,只是,你不是要去救陆县令吧?昨日病仙妖‘敬乱不停’派人送来书信,要在出云山南麓的‘生云坑’约见陆扎,今日陆扎已经去了,此去未知吉凶。只是那陆扎与我素来不睦,我并不太愿意救他”。
劈槐楷摆手道:“不会不会,我隐居此地,只想过凡人生活,从未与周围仙妖有什么交往,虽然这次也是要对付敬乱不停,但我不会去管陆扎之事”。
祭奇点点头:“如是这样,自然最好,请楷先生稍等,我这就备墨书帖”。
出云山,南麓。
角半虚腿上鲜血直流,疼痛难忍。山烟行拿出自家炼制的珍贵仙药,蹲下身子给角半虚的腿伤处抹上。又撕下一块自己衣裙,对他腿伤处吹口仙气,将他的骨给接上,捆上木板固定,不多时,伤已基本痊愈。
此药只是生肌止血,角半虚瘸的那条腿是没法好的,另一条腿也还不敢吃力。山烟行又幻出一团云雾,托起他两肋之下,角半虚这才好受一些。就这样,走了一段路程,将捷山正和山烟行带到了生云坑附近。
捷山正让角半虚趴倒在地,不许出声。然后和山烟行两人也伏于草丛之中,向下观望。
那生云坑是一个大坑,并不深,成一个盆型,下面较平,一片开阔地,只有杂草,并无树木,唯有云雾隐隐,但此时还算看的清楚。在坑内,有两人面对面站立其中。
左面那人猫头人身,背手而立,正是病仙敬乱不停。
而右面那人一身青衣,脸上没有鼻子,只有两个黑洞,正是本县县令陆扎,他也是修仙仙妖,今日而来,未穿官服。
敬乱不停:“陆扎,你当年风光甚好,可干了不少大事,后来却当了朝廷命官。而现在,朝廷无道,天下动荡,我昨日在信上邀你和我一同,创建队伍,荡除天下妖魔一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陆扎硬气:“恕难从命”。
敬乱不停:“为什么?”
陆扎:“这还用问为什么?你是傻么?我是朝廷命官,朝廷再怎么无道,我在其中可是过的好好的,我怎会为了什么受苦百姓,而跟你一起叛乱?叛乱之人都是为了自己,哪有为了别人而叛乱的?我来这,只不过是因为我怕你而已”。
敬乱不停:“哦?你怕我怎么还敢骂我呢?”
陆扎:“越是胆怯的人,才越应该培养勇气。再说我不来的话,你也不会放过我”。
敬乱不停呵呵笑了几声,又道:“你身为本县县令,知不知道这生云坑有什么特点?”
捷山正、山烟行两人眼看到,随着敬乱不停的笑声,在陆扎的身后悄悄的飞起了两只蝴蝶,在空中待势,而陆扎还一无所知。
山烟行不禁替陆扎担心,身上都紧张的颤抖起来。
捷山正见山烟行这副模样不由心中一喜,时机正好,他就很自然的伸出手臂,搂住了山烟行,臂上轻轻用力,将她安抚住。山烟行自觉不太好,就轻轻的推了一下,捷山正并不放手,面带正色,努嘴示前。山烟行只好也就先不管了,继续全神贯注往坑中看去。
捷山正一时得逞,怀拥软玉,不由的喜不自胜,心神荡漾。
坑下,陆扎:“我不知道”。
敬乱不停又笑,举起一根手指对陆扎讲:“这生云坑的特点是:你在这里看不到什么动物尸体,因为凡是死在这里的尸骨,都会化为云雾,飘然而出”。
陆扎:“的确是很理想的死亡之所”。
敬乱不停:“你不是我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敌人。因为我若起义,你就是我的阻碍”。因为陆扎就会是朝廷这边出力的。
此时山烟行见陆扎要被杀,就一阵冲动,想挣扎着起身下去去救陆扎。若在平时,捷山正肯定也就起身下去了,他向来急公好义,无所畏惧。可是今天他搂着山烟行正美,还想多搂一会呢!
捷山正就更是趁势搂紧山烟行,并连连向她摇头,脸几乎都要贴到她脸上了,在她耳边低声道:“来之前咱们怎么说的?只是侦查情况,任何事发生也不可出头,一切等回去和楷师叔一起共同对敌”。
坑下,陆扎:“你能不能给我一些尊重?”
敬乱不停:“怎么?”
陆扎:“让我背后那两只蝴蝶闪开,你直接杀死我就好,我不反抗”。
他不用看竟然也发现了那两只蝴蝶。
敬乱不停:“你宁可死,也不和我一起反抗朝廷?”
陆扎:“死并不可怕,被人威胁才是最让我讨厌的”。
敬乱不停奇道:“你就没有被朝廷威胁,命令过?”
陆扎:“你是主动来威胁我的,而朝廷是一架机器,各个部位,各个命令都是没有生命的。如果你掉进一个深坑里,出不来了,你会不会憎恨坑壁上的土石?不会,因为深坑是没有生命的,谁来都会掉进去”。
敬乱不停:“你为何不和我一起砸烂这架机器?”
陆扎:“那会出现祸乱,死的人会更多。另外,我比较懒,觉的太累了”。
敬乱不停点点头,伸出手指,打了个响指,陆扎背后的两只蝴蝶就化成了两声笑声,消失在空中不见了。
陆扎挺直了身体。敬乱不停伸出爪子,猛地一挥,陆扎从左肩到右胸瞬间就出现了五道血印,深如刀口,已经划伤心脏,眼看就活不成了,鲜血喷涌而出。
山烟行看的差点尖叫起来,捷山正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不要她叫出声来。此时捷山正右手将她搂住,左手捂住她的嘴,右腿压住她的左腿,让她不要动,半个身子就势就压在她的身上,艳福非凡!
坑下,陆扎站立不倒,任鲜血流出,只待鲜血流净而死。
敬乱不停道:“你还没和我道谢呢!”
陆扎:“你当我是窝囊废吗?要和杀我的仇人道谢?”
敬乱不停:“因为一般人我不这么杀他!”
陆扎:“那我告诉你个信息好了,如何?”
敬乱不停有些好奇:“可以,你说罢”。
陆扎:“这坑上有三个人在看咱俩”。
此时捷山正正暗暗吸闻着山烟行脖子后的幽香,突然听到此言,两人心中同是一惊!
但敬乱不停并没有往坑上看,而是问陆扎:“你怎么知道的?”
陆扎:“我的法术就是能闻到三十里之内任何人或动物的气味,就凭我脸上的这两个黑洞。不过只是不能听到他们说些什么”。
敬乱不停:“你这家伙,为了不道谢,你临死前也要害一下别人啊!”
陆扎:“他们并不拿我当回事,如果是侠义之人的话,早就下来帮我一起对抗你了,而他们只是在旁边看着而已。所以,他们不是我的朋友”。
这时陆扎身上的血越流越多,他面色苍白,可就还是笔直站立,最后一滴血不留净不肯倒下。
敬乱不停这时突然飞起,一声长笑,眨眼之间就落在了他们三个人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