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砚完全呆住了。她从来没有想过,阿塔儿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娶她。此时夕阳斜照,金色的光暖暖地铺在湖面上,披在那些天鹅的身上,仿佛给它们覆上了一层金色的轻纱。这阳光照在庄砚和阿塔儿的脸上,照得他们的脸也金光一片。
“你……”她仰着脸看着他,不知如何回答。
阿塔儿未待她回答,手向后一招,同样装扮隆重的阿部捧上一环各种野花编制的花环,背对着墓碑在他们之间站定,开始诵念祝文:
宗功荫远,
百年好合自今始。
祖德绵长,
万世阀阅佑子孙。
吉日良辰兮亲友如云,
鸾凤和鸣兮佳偶天成。
白头偕老兮同德同心,
洞房花烛兮瑞气盈庭。
宾客庆贺兮鼓瑟鼓笙,
芝兰俱秀兮福泽满门。
念罢,阿塔儿接过他手中的花环,在庄砚温柔而感动的目光的注视中,他将花环轻轻按在她的头上。
夕阳照在她的头发上,泛起一片柔和的金光。阿塔儿仿佛尘埃落定般安慰,轻轻说:“如此,你便从此是我的妻了。”
“阿塔儿……”泪水盈在庄砚的眼眶里,欲落不落,楚楚动人。
阿塔儿拦着她的话,说:“我只是想在我们拜祭双方的母亲之前都有个名分。事从权宜,这婚礼简单了些。我应承你,一定会在全赤黎人面前,给你最荣耀盛大的婚礼。”
庄砚摇摇头,泪水滚落下来:“不……这样已经很好。”
阿塔儿拉着庄砚,转头面向那站立在夕阳里的一众将士,器宇轩昂地说:“自今日始,这女人,庄砚,便是我柯格阿塔儿的正妻,你们的小王妃!你们效忠她,必要如同效忠于我一般!”
阿部和哥里达单膝跪下向庄砚行效忠礼,说:“自今日始,属下必事事以小王和小王妃为重。若有背弃,天诛地灭!”
一众人一齐跪下,跟着大声宣誓:“若有背弃,天诛地灭!若有背弃,天诛地灭!”
虽然没有花轿红烛,没有凤冠霞帔,但是他,这个不给自己任何选择和反对的余地就代她定下了命运的男人,却给了她如此美好而浩荡的婚礼。有他母妃的在天之灵,有夕阳下金色的殇湖,有象征忠贞的天鹅,还有他最精干最心腹的部属。在这一刻,他已经化作了她身后的一株参天大树,可以为她遮风避雨。
庄砚看着他,含着泪笑了,又哭了。在这一刻,她深深地感受到两个灵魂紧紧交融在一起,无法分离。她愿化作他身边的一株白杨,同他一起傲立风霜,枝叶相缠,根须相触。
他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微笑地拉起她的手:“来,一起给我母妃磕头吧。”
次日清晨,阿塔儿留下阿部打理事务,带着哥里达,又安排了几个心腹远远尾随保护,以应突发状况,便和庄砚,连同着南书一起,骑着马、驾着马车上路了。一路上风餐露宿,虽然辛苦,倒也有乐趣。
这样数日,便到了硕桂城外。
进城之前,哥里达说:“小王,密迪王子如今驻守在硕桂,要不要通知他?”
“算了。”阿塔儿说,“我们本就是便装出来,不必兴师动众的让他知道。何况我们在硕桂有宅子,直接去那里休息一晚,明天再往南走好了。”
到了那宅子面前,推开门,一切都似离开时的样子,什么都没有改变。阿塔儿回头对庄砚笑道:“自你上次离开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
那几株错落的梅树已经开始结果,小小的果子挂在枝头,甚是可爱。
庄砚喜出望外地仰头看着那些果子,说:“没想到竟真的结出了果子。”
阿塔儿说:“这可是你昔日里说过的青梅?”
庄砚点点头:“不过要到五月间才能成熟。”
说到这里庄砚察觉出奇怪,说:“自我上次离开也已经快半年了。一向无人打理,这里怎么还如此整洁?”她指着庭院池塘里几尾艳红欢腾的鲤鱼。
阿塔儿立刻对哥里达使了个眼色。
哥里达警觉地抽出怀中的匕首,向紧闭着门的厅堂轻轻走出。
阿塔儿将庄砚护在身后。
哥里达小心地推开门。空空的厅堂里一尘不染,却并没有任何人的踪迹。
正狐疑间,门外一队人手捧着各式的盒子鱼贯而入。他们都作普通人打扮,全都低着头往内走,仿佛没有看见阿塔儿等人一般。
哥里达和阿塔儿立刻警觉地抽出匕首——他们此行打扮成普通人家,因此身上并未携带大件的兵器,只各在怀里藏了一把匕首而已。此刻阿塔儿却紧张起来,小小的匕首执在手中只觉得分量不足。
他想,后面远远跟随的那些暗卫应该要到了。
正想着,又一人,穿一身正式的赭色袍子,步伐端正地缓缓走进,进来了也并不看他们,却两眼看天,深吸一口气,拖长着声音大声说:“南小王柯格密迪,贺柯格阿塔儿、庄砚新婚之喜——!”
阿塔儿一听到“密迪”的名字,立刻全身松懈了下来。这才明白是密迪搞的把戏。
密迪从外面一脚踏进来,满面春风地说:“这贺礼可还喜欢?”
阿塔儿收起匕首,嗤笑他:“你何时也会搞这些无聊的把戏了。”
密迪走到面前,笑眯眯地说:“把戏无不无聊,也要等先看过了我的贺礼再评论吧。”说罢挥一挥手,那些恭恭敬敬手捧着盒子站在两边的仆从都纷纷打开了自己手中的盒子。
阿塔儿牵着庄砚一件件看过去。
一对碧色沉沉的如意玉杯,一对镶七宝的精钢匕首,一把上好的紫檀木弓,一只鹿皮箭袋里装着两支纯金箭……一样样看过去,都是平常难得的好宝贝。到了最后两盒,却是两身绸缎的衣服。
阿塔儿伸手拎起来,却是同朝的右衽交领式样。他看向密迪,问:“前面这些也罢了,这是什么?”
密迪笑说:“我听闻你做了同朝人的女婿,便命人给你们各做了一身同朝的新衣裳。回去拜祭岳母,难道你想穿着咱们的皮袄子么?”
阿塔儿白了他一眼,故作没好气地说:“姑且收下吧。也不一定用得着。”
密迪笑吟吟地看着他俩,说:“你都不问我怎么知道你俩偷偷成亲?”
阿塔儿贴在他耳边轻声说:“你留在王庭的几个心腹我大多也认得,此事根本不必问。再说,问了你,难道你就会承认么?”
密迪哈哈大笑,说:“好了。既然你如今经过我的地界,又不想大张旗鼓,我们今晚我就借你这金屋藏娇的宅子用一用,给你们设宴庆贺如何?”
“说什么借?你没先行通知过我,还不是想进来就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