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晴空万里。惩处了叛逆,接下来便是封赏有功之人了。除了阿塔儿密迪等人封赏无数之外,雪蜜黎在单于大帐继承了父亲的王位,成为旗善部新的首领。单于赐她封号宝瓶王。
晨曦王妃笑吟吟地对单于说:“庄砚姑娘两次救我于性命攸关之时,单于是不是也要有所奖赏才显得我赤黎处事公平?”
单于想了想,便点头说:“她在哪里?传进来。”
片刻,庄砚走了进来。她有些紧张。如今叛乱已经平定,她又要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了。她低着头往前走,却能感受到四周投射过来的各种各样的目光,不禁有些紧张。
直到她抬眼瞥见一双熟悉的穿着黑色皮靴子的脚停在自己面前,这才抬起头来,迎上了阿塔儿温暖的眼神。他细长的眼睛也是笑吟吟的,眯得越发细了。这时见了他,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整个人都平静下来了。
庄砚向前方的单于福了一福。单于说:“你两次救了晨曦王妃,本单于和赤黎要对你有所奖赏。”他沉吟片刻,接着说:“从今日起你在赤黎解除奴隶和俘虏的身份,成为平民。可以和其他的平民一样自由生活,不会被买卖和奴役。”
阿塔儿原以为单于至少会赐她名正言顺留在自己身边,却没想到只是给她自由身。可是只要有他在一天,庄砚哪里会被别人买卖和奴役。这赏赐等于没有。他不禁感到非常失望,正要开口说什么,谁想庄砚却开口说:“那么,小女子可以自由离开赤黎吗?”
阿塔儿一听立刻紧张起来:“你要干什么?”
庄砚转头看了他一眼,闭上嘴不再说话。
单于看了看他俩,对她说:“你有离开赤黎的自由。”
一旁的密迪担心地看了一眼阿塔儿的脸色。阿塔儿微愠地盯着庄砚,那黝黑的脸上有山雨欲来的阴沉。
回去的路上,庄砚的手被阿塔儿紧紧牵着,他走得很快,庄砚被他拽得一路上踉踉跄跄,一直到几乎要摔倒,才出声说:“你弄疼我了。”
阿塔儿一把甩开她的手,回身看着她,一言不发。
庄砚知道他为什么发怒,低着头轻轻说:“我想家了……想回去看看……”
她半低着头,紧锁的眉头里似乎藏着无限的哀伤。
阿塔儿见她这幅模样,一时却没了气,只叹了口气,说:“我怕你从此一去不回。”
庄砚在心里默默地想,如果不再回来,自己一定会很想念他吧。自己已经委身于他,便不会再另嫁他人了。不回来,便是在孤独中老去此生。
她忽然觉得害怕。她并未发觉过,他的存在,已经占据了她全部的生命。她抬起头,看着他轻轻说:“我母亲去世两年了,我想回去拜一拜她……”话未说完,眼泪已经盈在了眼眶中。
阿塔儿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的眼泪就是他的冤孽。自从遇见了她,最看不得的就是她哭,她一哭就把他的心都揉碎了。他伸手将她鬓边散落下的头发别到她耳后,说:“那么……过一阵子,等王庭都稳定下来,我便禀明了单于,陪你一起回去可好?”
庄砚看着阿塔儿,没有想到他竟然愿意陪自己去同朝的地界,忙摇头说:“你……你这样的身份,要是在那里被官兵抓了怎么办?太危险了!”
阿塔儿笑着将她揽进怀里,说:“既然我未来的小王妃是个同朝人,我便也生出了想去你的家乡看一看的想法。我们作平民装扮,不会被发现的。”
庄砚听了他的话,有些发愣,问:“为什么……为什么你想去我的家乡?”
阿塔儿说:“我的小王妃出生、长大的地方,一定很美。我想去看一看,你长大的屋子,你走过的街道……那样,我一定就能更了解你,更知道怎样能让你开心。”他忽然笑出声来,“真奇怪,我也是忽然之间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庄砚紧紧执着阿塔儿的手,手心里凉津津的都是汗。她问:“阿塔儿,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阿塔儿坦然地说:“傻话。因为你是我的女人,以后还会成为我的妻。我不护着你,这世上还有谁会?”
隔了几日,南渊王北地王都各自启程回到了驻地,密迪也被派往了硕桂城驻守。寻了个机会,阿塔儿私下对单于提起,想陪同庄砚一起去扬州一趟。山高路远,这一走便要好几个月。单于本想外放阿塔儿去漠北大营呆两年——他希望阿塔儿和密迪都能和赤黎这支最精锐的部队保持密切的联系,因此他开始并不愿放行,可是顾念到庄砚两次救了晨曦王妃,又禁不住王妃在一旁撺掇,便点头同意了。
几天里庄砚都欢天喜地地准备着行装。久别三年多,一时间突然可以回去了,她竟激动得有些手足无措。阿塔儿乐得见她开心,也不多问,随便她去收拾。
这是出发前一日,阿塔儿一早便出去了。到了快正午的时候,哥里达回来,对庄砚说:“小王请姑娘去一个地方。”见庄砚只穿了件平常的裙子,又笑眯眯地说:“姑娘还是换一身漂亮隆重些的衣裳吧。穿红色的吧,小王喜欢。”
庄砚疑惑地问:“是要去干什么?又是参加你们的什么宴会吗?”
哥里达笑说:“正午哪来的什么宴会?姑娘别猜了,总之小王吩咐要姑娘盛装打扮,姑娘照办便是。”
庄砚虽然满腹的疑问,还是回去让南书给挑了身深红色的衣裙,配着白色的腰带。再出来时哥里达一见,笑道:“这便好多了。”
哥里达领着她一直往北去,马一直跑了好久,直到接近日落时分,庄砚的眼前渐渐出现了一个碧蓝的湖泊,安静地卧在蓝天下,如同碧空下遗落着一面巨大的镜子,明亮地映照出天空的模样。
而在那湖中,远远看见一些白色的东西在扑腾,近了才看清,竟是上百只白色的大鹅,洁白的羽毛,优雅的长颈,黄色扁平的喙子,成群结队地在湖中游泳。
走到近处,庄砚见到了等在湖边的阿塔儿。他伸手将庄砚扶下马背,笑着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殇湖和天鹅吗?”
庄砚惊讶地问:“这里就是殇湖?”
阿塔儿点点头。庄砚这才仔细看阿塔儿,他也穿了一身红色的衣袍,梳着整齐的发辫神采奕奕。他的身后,站着大约五百号人,都整齐地排列着队伍,不出一点声音。
那些人里有些面孔庄砚是熟悉的,都是阿塔儿最信任的亲兵。加上哥里达和阿部,想必这里就是阿塔儿的心腹了。
“你这是要干什么?”她问。
阿塔儿牵起她的手,走出几步。
庄砚注意到湖边有一茔坟冢,墓碑上漆黑地写着:“北地王妃和宣之墓”。
“这是……你的母妃?”
“是。”阿塔儿拉着她在墓碑前五尺站定,说:“母妃生前最爱殇湖和这里的天鹅。因此故去后,父王便将母妃安葬在这里,让她可以日日对着她钟爱的美景。”
庄砚察觉出阿塔儿今天的不同,轻轻问:“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阿塔儿双手执起她的双手,面对着她认真地说:“在陪你去你的家乡之前,我想在母妃面前,娶你为妻。你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