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晨曦王妃哎哟了一声。庄砚回身去看,却见她紧紧捂着脚踝,眉毛紧紧拧在一起。
庄砚摸过去一看,是不小心扭到了脚。庄砚将她扶到一块大石后面,脱下她的鞋袜查看。
竟不知是什么时候扭到的,已经肿起来好大的一块,通红。庄砚心急如焚,这样危急的时刻,阿部用性命给她们换来了一点点逃生的时间,竟要这样白白浪费掉,等着那些追兵回头,或是更多的追兵过来吗?
庄砚一咬牙,搭起晨曦王妃的臂膀说:“王妃,我背着您走。我们一定要尽快离开这里。”
晨曦王妃看着她单薄瘦弱的身体和苍白的脸,担心地说:“你行吗?能不能受得了?”
庄砚笑了一下,说:“行不行都要试一下。难道要在这里等死吗?”她将王妃匍到自己背上,一咬牙,竟站了起来。
就这样,庄砚背着晨曦王妃一步一步往西边走去。
此时夜色深沉,不远处还是一片火光在四处漂移,想是还在寻找他们。庄砚不敢懈怠,尽管背上如负千斤之重,还是始终咬着牙死死托住王妃往西边走着。
伏在庄砚背上的晨曦王妃能感觉到她的浑身都在发抖。她听得到她粗重的喘息声,凌乱的头发四下里披散着,竟是一步比一步艰难。她突然发觉眼前这个女子和她初次在冬猎的广场上见到的那个惊为天人的美貌女子相去甚远。她的身体里分明有一种强韧的生命力,怎的当时竟觉得她只是一株需要攀附高树而生的女萝,柔弱得失去阿塔儿的庇护便会立刻死去。
究竟是当日自己走了眼,还是她被改变了。
正在神游,忽然背后被人狠狠踹了一脚。庄砚一个不稳,狠狠往地上摔去。两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庄砚慌忙去查看同样摔倒在地的王妃的情形。见她没有大碍,这才抬眼去看在背后下黑脚的人。
黑夜下看得不甚清楚。那是一个披着长发的女人,披裹着一条肮脏的破毛毯,即使几步之外,依然能够清晰地闻到那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因为长时间没洗澡而引起的酸臭味。
庄砚看不清她的脸,不知来人是谁,便不敢声张,只是略起身将晨曦王妃护在了自己身后,小声问:“你是何人?”
那女人哈哈一笑,竟说:“真的是你!老天有眼,终于给我报仇的机会了!”
这声音是那么熟悉,阴毒又疯狂的口气却令庄砚感到陌生。她在黑暗中使劲端详着那女人被遮在一团乱发中的脸,疑惑地说:“无霜?”
那女人伸手撩了一下遮在脸前的头发,说:“不错,是我。”
天上只有一弯新月昏昏地照着。庄砚仔细一看,那哪里还是记忆中清秀的无霜。那女人从右眼的外眼角,刺目地多出了一条几寸长的疤,斜穿过鼻翼,一直延伸到左边的嘴角。左边的脸颊上,有一块婴儿巴掌大的疤痕,像是烫伤。
庄砚惊讶地捂住了嘴,半晌才问:“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阿塔儿只说送她去了边城为奴,却怎么会变成这样?
无霜无比嫉恨地看着庄砚,说:“我变成这样还要感谢姑娘你呢!”说着她往前逼了两步。
庄砚却更加诧异地发现无霜的一条腿竟然瘸了。
“你是在怪我……阿塔儿送你去变成服苦役,我没有出言阻止?可是我一直以为你被晨曦王妃要了去,一直过了很久才知道你是被送去边城了。”可是若知道她竟然变成了这样,庄砚无论如何、无论无霜怎样害过她,她不会见死不救的。
无霜冷笑一声,说:“你心里何曾有过我的安危。若你真的惦记着我,知道我是被送去边城之后为什么不来救我!”
庄砚沉默了。她的确没有去救她。因为她听阿塔儿说了她种种背叛的事情之后已经不想再见她了。但是她不想在这里拿出来质问她。还有什么意义呢?
无霜见她不说话,以为庄砚自觉心虚,便继续说:“其实我根本就不在边城。我一直都在王庭。”
庄砚倒是觉得诧异。自己心下一想,大概是阿塔儿怕她知道无霜人在王庭,又起了不忍之心,所以才瞒着她的吧。
晨曦王妃的心却往下一坠,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暗想阿塔儿这件事做得也太狠了。
想到这里,晨曦王妃不难理解无霜此刻恶毒的眼神。她不由得暗暗拉紧了庄砚的袖子。
庄砚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忽然间有些慌乱,那些曾经在她心里冒出过的不好的、却被她生生忽略掉的念头此刻都像毒蛇一样冒出来,攀在她的心上,露出森森的毒牙。
无霜的声音忽然变得很阴森,黯哑着声音问:“你知道奴妓营么?”
晨曦王妃心一寒。果然是这样。
奴妓营?庄砚茫然地摇摇头。她从未从任何人那里听说过这么个地方。
无霜冷笑一声,不无讽刺地说:“你真是命好呵。作为一个同朝女俘,作为张庭家带出来的女眷,来了赤黎这么久,你竟然没听说过奴妓营。”
庄砚听出她口气中的意思,颤抖着声音问:“那是什么地方?”
无霜说:“那是女奴们白天为奴,夜晚为妓的地狱……你本是要嫁给张庭的。张庭这样叛逆的人死了,他家的女眷都要被充到奴妓营去。你本来作为他的妻子,首当其冲第一个该被扔到奴妓营的就是你!可是偏偏你命好,竟然被赤黎的贵族看中了。”
白天为奴,夜晚为妓……庄砚听得浑身如同浸在冰窖中一般。这世间竟有这样灭绝人性摧残女人的地方……而自己,竟然差一点就被扔到这个地方去……
想到这里她浑身一冰。那么无霜……她抬头看着她:“你……”
“没错。”无霜淡漠地说,“我和其他张家的女眷一起被带回王庭,就被扔进了奴妓营。当天晚上就……”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又顿了顿,仿佛在平复心情。停了一会儿她继续说:“你的命真的很好。北小王不仅是喜欢和宠爱你,而且怜惜你,将你视若珍宝。为了让你高兴,他把我从奴妓营放了出来,送去照顾你。我原也是感激涕零,想着要好好跟在你身边,反正死活不能再被扔回到那个地狱里去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失控,对着庄砚吼道:“为什么还要把我扔回去!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庄砚看着她发狂的痛苦样子,轻轻说:“阿塔儿说你几次三番想害死我。可是真的?”
无霜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做出一副回想的模样,说:“对啊,我是想你死的。我想取代你。北小王不是喜欢同朝女人吗?我也是同朝女人哪……他能够那么宠爱你,必也能同样宠爱我。若是能取代你,得到他的怜惜和宠爱便好了……”
庄砚低下头露出一丝苦笑。阿塔儿说的果然是真的。无霜早就怀了这样的心思,想要鹊巢鸠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