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被巫医诊视过、被胡乱灌了些汤药的庄砚尚在昏迷,就被扔进了晨曦王妃他们关的帐篷。
晨曦王妃一见她脸色惨白昏迷不醒,丝绸的衣裙上沾满了血,吓了一跳,忙问拖她进来的士兵:“她怎么了?怎么会流了这么多血?”
那两个士兵狠狠瞪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便转头走了。
晨曦王妃连忙将庄砚半拖半扶到自己身边,胡乱查看了一番,只是见到衣服的下半片全是血迹,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会流这么多血呢?她心急如焚,赶紧脱下自己的棉衣给她裹上。
“她小产了。”一旁的怜星王妃冷冷地说。
“什么?”王妃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她之前有过身孕?”
“前夜在巴山帐中的时候,她有想呕吐却强忍着的动作。只是你们没看到罢了。”
晨曦王妃自己没有过孩子,又是在那种又惊又怕的情况下,怎么会注意到一边庄砚的这些小动作。
怜星王妃挪了几步,爬到庄砚身边查看了一番,说:“出这样多的血,能保住命就不错了。她这样的身子骨,就算生下了孩子,能不能养得活还是问题。”
晨曦王妃却在一旁一个人发愣:“她竟然怀了孩子……不知道阿塔儿晓不晓得她有孩子了呀。”
怜星王妃没好气地说:“谁的孩子如今都没了。把她翻过来躺好,盖上褥子别受凉了,不然很容易就死了。”
晨曦王妃慌慌张张和怜星一起将庄砚收拾好,一边心疼地抚着庄砚惨白的脸:“可怜的孩子。”
怜星王妃淡淡地看了庄砚一眼,没好气地说:“各人有各人的命。”
晨曦王妃一听便怒了,说:“你还敢说!待来日我们离了这里见了单于,我再慢慢跟你计较私通的事!”
怜星冷笑一声,说:“待来日?我们能不能活着出去还不知道呢。您就别太关心我了。”
深夜,阿部走进阿塔儿的帐子,手中捧着一个木匣子。
“什么事?”阿塔儿才刚刚睡下,听说有要事,披了件袄子就起身了。
阿部将手中的匣子放在案上,说:“这是格格罗那边连夜送过来的,说是要我们转呈给单于。属下怕有什么差错,先拿过来给小王看看。”
阿塔儿轻轻问了一句:“庄砚和王妃们有消息了么?”
“还没有。”阿部回答的声音很小。他知道阿塔儿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那个怀着身孕的女人,可是为战事所羁绊不能自己出去寻她。
阿塔儿默默地从旁边顺手取过一盏油灯一照,那木匣子四面都雕着精美的花样,再以金箔拉丝勾边,华美异常。
“格格罗穆尔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阿部端详着这个匣子,格格罗突然送来这么精美昂贵的匣子,显然里面装了些不可告人的东西,因此他一时也不敢贸然打开。
阿塔儿轻轻取下匣子的盖,两人往里一看。
即使他们久经沙场,还是被里面的那颗人头吓了一跳。
只见那头颅头发散乱着,眼睛半睁半闭地向上翻着,额头上面上溅了很多血迹,颈子断口的地方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阿塔儿定下神来,见那在头颅下堆得满满的长发,顿时觉得全身发凉,血液都在倒流,抖着声音说:“这是谁?似乎是个女人……”
阿部用一块手巾将那头颅轻轻从匣子里取出来放在案上,又小心地拨开散乱在面上的头发。
“明月王妃?!”两人惊得同时发声。
阿塔儿浑身一寒,疾声问:“还有其他东西吗?”
“没有了。”阿部知道他从刚才开始都在担心什么,立刻小声地回答。
阿塔儿暂时安了安心。他端详了一会儿那个已经灰白的头颅,说:“给单于送去吧。”
阿部应声盖上匣子,拿起来正准备离开,阿塔儿又叫住他:“先跟他说一声,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之后的时间一直到天色微亮,阿塔儿都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帐篷里,脑子里不断地冒出各种关于庄砚的糟糕的想法。
离她陷落到格格罗手里已经快五六天了。哥里达派出去探查的人一直没有结果,阿塔儿也越来越焦虑。那女人如今身怀六甲,便比平常又多出了很多危险来。也不知到了危险关头她还有没有能力自保。
天刚蒙蒙亮,单于便派人前来传唤阿塔儿议事。
明月王妃已经被杀害了,如今还有晨曦怜星两位王妃、额罕小王子和庄砚还在他们手上。目前大概可以确定她们都还活着,但是境况一定堪忧。既然格格罗穆尔已经杀了一个,那么下面便会一个一个杀下去了。
阿塔儿派出去的人至今还没有找到她们的关在哪里,想是关在格格罗穆尔背后的那个人那里。可如今却还不知道他的帮手是谁,情势紧迫,却竟然无可奈何。
阿塔儿真懊恼,枉费一世英名,却连妻儿都保护不了!
两人正商议间,有人进来报说,密迪带着漠北大营的军队回来了。
一定要想办法把格格罗穆尔的同伙揪出来!
几天后在芷珪又发生了一场大战。单于亲自领兵上阵,密迪和阿塔儿各作左右翼,互为犄角。
而格格罗部见是单于亲自上阵,更是倾全族之力,连女人都真的上马参战了。
战况异常惨烈,战斗一直持续了五天,直到芷珪的东南角尸横遍野。
柯格部的联军终究没有敌得过人人都能以一当十的格格罗部。最后柯格部的士兵发生哗变,一时溃败,阿塔儿和密迪竟在乱军中不知所踪,而单于更是被格格罗部的人活捉了去!
战局急转直下,原来还占着上风的柯格部随着单于被捉而一溃千里;格格罗部便趁势占领了王庭,更是控制了单于行辕。
赤黎的姓一夜之间就改变了!
这一晚穆尔去巴山那里,一路上见阴风烈烈,空旷的原野上空仿佛还回响着几日来不绝于耳的厮杀声,草原上到处是烧焦的旗帜。漫漫砂石中,冒烟的木头发出混杂着烧焦的尸体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横七竖八倒着的那些尸体满是血迹,手里还握着再也放不下的弯刀。到了天明,那些乌鸦和秃鹫就会围过来了。
真是野战格斗死,白骨无人收。穆尔看着这惨烈的景象,想着这些再也醒不来的尸体昨天还都是鲜活的生命,还都是自己的兄弟族人,不由得眼眶发热。
他对自己说,为了红露,他没有别的选择。
穆尔抹了抹眼角走进静水王的行辕,说:“你要我做的我都已经做到了。把红露还给我。”
静水王傲慢一笑,说:“不急,等我在单于行辕前加冕之后,自然会把她完好无缺地送还给你。”
格格罗穆尔愤愤地说:“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你还要我做什么?”
静水王说:“我已经安排下了明天一个盛大的典礼。我要你当众宣布奉我为赤黎的单于,并宣誓永远效忠于我。”
穆尔说:“一生对两个人宣誓效忠还是男人么!”
静水王鄙夷地一笑:“可是你已经背叛柯格部了。做不做随便你。明天的盛会上我若是看不到你,便亲自把红露的尸体给你送过去。”
第二天寒风凛冽,冬猎祭祀的广场上聚满了人。各个部落的贵族和牧民都被迫聚集在广场上。偌大空旷的广场一片寂静。
柯格部溃散而去,阿塔儿和密迪都在乱军中失踪不见了,南渊王和北地王据说都被拒守在王庭三百里之外。失败也是早晚的事。连单于都被格格罗部活捉了,他们还能闹出什么大动静。
许多人在这寒风中感到无比的冷意。看来真的是变天了!
不一会儿,单于被五花大绑着推了出来,穆尔早就被巴山示意,要将单于活活烧死。
烈火焚身之中,单于犹自痛骂不止,直到最后渐渐没有了声音。
四周一片安静。似乎围观的每个人都在单于的痛骂声中看到了自己的卑微。可是他们有什么办法呢,都是小部落,小草民,只能观势而动罢了。
在焦黑的尸体旁,格格罗穆尔登上了高坛。大家都准备着他宣布自己成为赤黎的单于。却在这时,出现了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
格格罗穆尔高声说:“穆尔才薄,不堪担此重任。恭请金部静水王成为赤黎新的单于!”
顿时一片哗然。而在那哗然声中,巴山沉着脸,一步一步地走上了高坛。
他在中间站定,格格罗穆尔单膝跪在他脚边,朗声说:“格格罗部宣誓永远效忠于新单于!”
在下面的最前排,赤咄部的桤木王也立刻单膝跪下,附和着:“赤咄部宣誓永远效忠于新单于!”
随后众多小部落的首领也迫于形势,有人情愿,有人不甘,却都单膝跪了下来,宣誓对巴山效忠。
遥遥地望着下面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心底涌起了一股畅快淋漓的感觉。
原来这就是当王的感觉!要众人膜拜,不再看人眼色,不再唯唯诺诺!从此这赤黎,都只他巴山一个人说了算了!
正在他内心得意时,目光忽然扫过人群中一个迎风而立的身影,骄傲地站着对他怒目而视。
他定睛一看,却是旗善部昔日的一个老家臣。那人指着他大骂逆贼,把巴山搞得顿时恼火起来。他挥一挥手,那家臣便被拖到了高坛下面。图修走过去,手起刀落,一颗人头滚到了地上。
此后便再也无人敢发出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