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公主到达漠北大营的那天,阿塔儿派了哥里达率队去迎接。他自己忙着其他的事情,一直到深夜,哥里达不得不来提醒他,帐中还有新来的美人在等他。
这夜对阿塔儿来说或许是千万个夜晚中极其普通的一个。哪怕是有一个新来的美人等待着,也不能使这夜变得更加特殊一些。可是对于那帐中不安等待的清欢来说,却是洞房花烛之夜。
阿塔儿回到卧帐,见那榻上端坐着一个美人。衣饰华美,妆容浓丽。她此刻见到阿塔儿进来,吓得死死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她是不愿意被送来这里的。还在比胡国都的时候,她就听说自己的两个去赤黎和亲的姑妈明月和怜星都得病死了。又听说,她要嫁的这个王子自从心爱的女人死后就变得性情暴戾,喜怒无常,嗜血成性,最喜欢的就是坑杀降卒,还饶有趣味地观看那些降卒被坑杀时悲惨的哀嚎声。她还听人说,之前有部落想把公主嫁给他,竟是都在半路横死了。所以这一路过来她都胆战心惊,惟恐自己下一刻也被害了。
此时自从平安地到达了漠北大营,被送到他的营帐,清欢的心一直扑腾到现在。此刻这个人就站在她面前,她死死地看着自己那大红色袍子的下摆,竟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阿塔儿走过去,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他看得出她很害怕。漂亮的女人果然是一颦一笑都我见犹怜的。他伸手抬起清欢的下巴。
她是那么年轻,大概才十六七岁吧。那双眼清澈明亮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子一般。此刻却因为害怕,眼眶有些泛红。哪怕是被他抬起了下巴,她也死死压着眼睛不敢看他。她怕看到自己从此要伺候的良人是一个凶神恶煞、满脸虬髯的粗大汉子。
“便这么怕我?”阿塔儿说。
他的声音慵懒而磁沉。**抬眼看他,竟是一怔。
眼前的男子是如此英俊,他剑眉凛冽,一双丹凤眼漫不经心地露出威严的光。他鼻梁高耸,薄薄的嘴唇显得那么无情。他的肩膀是那么宽,身材高大,往清欢面前一站,仿佛一尊金漆神像一般,沉穆庄严得令她几乎睁不开眼。
竟是……竟是这样一个美男子……清欢看得有些痴了。
“多大了?”他问。
“刚满……十五……”清欢回过神来,怯怯地回答。
十五……她到他身边的时候,也是十五。
阿塔儿冷冷说道:“我曾经给一个女人许诺,只有她才能做我的小王妃。所以我不会给你这个名分。你若因此不想跟我了,我便差人把你送回去。”
清欢听了呆住了。那传言果然是真的,他曾经有一个心爱的女人……他说这话也就意味着他不会娶自己,自己只能得一个侍妾的身份待在他身边……可是自己都已经来到了这里,怎么还能回去呢?她呆呆地问:“那个女人,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也许死了吧。”他的眼神一闪,语气里却没有任何温度。
他……他一直深爱着那个女人。不管别人怎么说他,怎么误会他,他都不作辩解……他将那个女人放在心的最深处缅怀。想到此,**那颗情窦初开的心砰然一动,伸手抱着了阿塔儿的腰,将脸紧紧贴在他的身上。
阿塔儿一愣。少女的拥抱和那些专事男子的美姬是不一样的。这拥抱含羞带怯,生涩得完全出自天然。他低头一看,清欢的脸红扑扑的,肩膀因为激动甚至在微微颤抖。
“清欢……清欢愿意服侍小王……”她的脸红得要滴出血来。她要在这个痴情的男人身边,看着他,守护他,医好他心里的伤。让他爱上她,成就属于他们的爱情。
阿塔儿的嘴角撇出一抹笑来。他伸手按在清欢的头上,轻轻地摩挲着她的长发。
庄砚,我今天要了别的女人。你若是恼我,就到梦里来骂我吧。
阿塔儿这样想着,将清欢抱起来放到了榻上。他脱去她的衣服,粗鲁地进入她的身体,一点都不顾惜清欢只是初经人事。他很久没有碰过女人,此刻欲/火焚身,眼中看不见清欢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耳中听不到她疼得哭泣的声音,脑子里闪来闪去都是庄砚的影子。
事毕,他才发现清欢早已泪流满面。
“怎么了?”他微微皱眉。
“好疼……”清欢楚楚可怜地蹙着眉,娇羞地看着他。脸上的妆早已被泪水冲得一道一道,一双漂亮的眸子在黯淡的月光下竟水光潋滟。
阿塔儿见她这副模样,不免又想起了和庄砚的初/夜。那时她因为疼痛而簇起的眉尖是那么可爱。他怜惜着她,动作便轻柔下来。他细细地吻着她的眼睛,她的脸颊,她的嘴唇……她轻声唤着他的名字,阿塔儿……阿塔儿……呵,他刚刚发现,别人都诚惶诚恐唤他小王,只有她,开口就是“阿塔儿”,唤得那么理直气壮,似乎生来就从不低下于他。像她那样骄傲的性子,那时怎么就肯那样来救自己的性命呢?这样说来,她总该对自己还有着一些真挚的感情吧?
由这里想开,阿塔儿不免又伤感起来。他起身披了衣服,朝睡在榻上泪光盈盈看着他的清欢丢下一句:“你自己睡吧。”
便大步走出去了。
清欢目瞪口呆。这第一夜,他竟然完事了就走了?
作为一个公主,虽比胡国王最宠爱的掌上明珠,可清欢从小也是众人簇拥着长大的。她也对自己的婚姻和初/夜有着美好的瑰丽的想象。
可是如今,那天神一般的男人带给自己的一切都是残酷而冰冷的。
清欢越想越委屈,忍不住蜷在榻上呜呜哭起来。
阿塔儿出去了,召来巫医说:“比胡国那公主,我要你给她配一副药。”
巫医一副了然的样子:“小王可是要容易受孕的药?”
阿塔儿轻薄地一笑:“不,我要无法怀孕的药。”
巫医一愣。小王难道不想有后吗?他想起当年诊视的庄砚,心下明白了一些:“小王,庄姑娘没法再为小王生孩子是她造化不够。您这又是何苦呢?”
阿塔儿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说:“你管得太多了。按照我说的去配!”
这一觉,因为下意识里盼着庄砚快来入梦,阿塔儿竟直睡到日上三竿。却是一夜无梦。
醒来时不免懊恼。心想庄砚你这个没心没肺的狠毒女人,若是我同别的女人欢好你都不在意,当初又何必要惟一的名分!想着想着,又伤心起来。心想,哪怕是你的魂魄前来骂我两句,我心里也舒服些。可是你竟是一面都不愿与我相见!庄砚,当初我能给你的都给了,你为什么要厌弃我到这个地步?
这样忿忿地思量着回到自己的卧帐,竟听到里面传出琴声。
原来比胡国前几年就听说北小王身边有一个颇为得宠的同朝女人,视若珍宝。便从王族中挑出一位同朝王妃生的女儿,精心训练,以便将来献给北小王。
所以清欢不光是眉眼长得像南人,也很精于琴棋书画这些南人的玩意儿。这天早晨起来,她闲来无事看到条案上的琴,便坐下来信手弹起来。
这一弹非同小可。阿塔儿在外面听了,心里一阵欢喜,掀开帘子闯了进去:“庄砚!”
定睛看时,却是清欢坐在那里。
阿塔儿由欢喜之巅摔落下来,顿时脸色有些难看:“怎么是你?”
清欢听到他进来的时候唤了一个名字,随即脸色一灰,心里已有几分明白。便起身离开座位,朝他行了个礼。
阿塔儿恢复了冷静,淡淡说:“你出去吧。以后没我传唤,不要进来。”
他不想别人碰庄砚的东西。
清欢有些慌乱:“我……我只是闲来无事便……”
“出去!”阿塔儿不悦。
清欢委委屈屈行了个礼,从他身边走了出去。
阿塔儿心烦意乱,待清欢出去了,自己走到瑶琴边。本有些落灰的琴已经被清欢擦得光亮如新。他抚了抚琴弦,轻轻叹息了一声,回身对跟进来的侍卫说:“把它收起来吧。”
清欢出了大帐,跟着引路的侍卫去她自己的小帐,迎面看到那日迎回她的哥里达,便上前行了个礼。
见了哥里达回礼,清欢说:“我初来乍到,有些不明白的,不知道将军愿不愿意教我。”
“公主请说。”
清欢犹豫了一下,问:“从前那个服侍小王的女人,到底怎么了?怎么会,连小王都不知道她是生是死呢?”
哥里达听她提起庄砚,有些没好气地说:“好端端地提她做什么!横竖没了她,我们小王还好过些!”
清欢听他的口气对那女子颇为不满,追问道:“听说小王从前很宠爱她?”
哥里达看了她一眼,说:“公主若想好好呆在这里,就不要四处打听她的事情。小王不喜欢有人在背后议论她。公主好好伺候小王,也许哪一日小王忘了她,公主也就功德圆满了。”
说完竟是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了。
话说得不明不白,清欢却越发好奇了。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让这里的人都如此避讳谈论。
自那第一夜之后连着大半个月,清欢都没再见到阿塔儿。清欢每日在自己的小帐外面,只看到周围忙忙碌碌来来往往的兵士,远远看到那头他的大帐,天气好的时候也能遥遥看见他进进出出的。可是他却像完全忘记了她的存在一样。
这日傍晚,天边的火烧云将整个天空都烧成红彤彤的颜色,连大地都被染上了一层金色。清欢将自己打扮了一番,便去阿塔儿那里寻他。
阿塔儿正和阿部哥里达在帐子里说话,听卫兵来报,坐着半天没出声。
阿部识趣地说:“那我们先出去了。”
哥里达掀开帘子。阿塔儿在那帘子的缝隙里,看到站在外面的清欢浓艳妩媚,身上像批了一层金色的轻纱。她慢慢走进来,款款走到阿塔儿身边,给他行了个礼。
阿塔儿不动声色:“怎么了?”
清欢低着头说:“多日都没有见到小王了……过来看一看。”
阿塔儿走下来走到她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她年轻的脸庞明丽动人,眼神里全是温柔的爱意。
阿塔儿的脸冷得仿佛要结霜一般。他默默想,她是这般年轻貌美,自小长在宫廷里没有受过任何伤害,如今心里想的也只是要怎么样讨好他来得到他的爱宠。庄砚受过的那些苦痛,她是从来没有品尝过的。那么,她又有什么资格想得到本该属于庄砚的东西?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今晚留下吧。”他松开手说。
清欢的脸上忽的漾开一片喜色。
正是月中的时候。夜晚皓月当空。帐篷里即使不点灯,也透着月光微微发亮。阿塔儿睡在榻上,有些疲惫地微微眯着眼睛。
清欢虽然被他折腾得浑身酸疼,但仍然颇为自觉地爬下榻去,一件一件穿好衣服。她动作很慢,一直用一种哀戚戚的眼神看着阿塔儿。她希望他出个声,说一句“留下睡吧”,好使她觉得自己不是那么像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妓/女。
可是阿塔儿由始至终都半闭着眼睛,没有开口。
清欢穿好衣服,朝着榻上的人行了个礼,转身便出去了。
小帐门口的那两个卫兵见她深夜回来,脸上带着几分暧/昧的表情,都半低着头不敢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