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生被周典吏索贿的事情很快便传到知其的耳朵里。他饶有兴趣地听侍卫说完,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侍卫问:“将军可要……”他想说,是不是要做一些什么?私底下找个由头教训一下周典吏不可太放肆,或者找理由给些钱财给他们姐弟俩补贴一下?
知其却挥挥手:“不用。随他们去。”做个普通的小老百姓,这种麻烦总是隔三差五便会有的。他没想要过多介入他们正常的生活。
这时李霖进来,见到是那个知其派去专门看顾庄砚姐弟的侍卫,眉头皱了皱。
待那侍卫出去,知其问:“不高兴?”
李霖说:“少将军,我本不该说这话,但是我觉得,你在那对姐弟身上花的心思太多了。既然您无心对那女人怎样,这又是何必呢?”
知其斜靠在椅子上懒懒抬眼问道:“我花什么心思了?”
“您……您把许眉生插到衙门里当文吏,这又着人一直暗下看顾他们。您……您要是真的喜欢那女人,就干脆把她带回来吧。”
知其瞟了他一眼,说:“我说了不会现身去见她。”
李霖说:“那女人虽然连妾室都做不了,但是将军要真的喜欢,带回来也无妨。跟着南中大将军,哪怕只是个外室,都是好多市井女子求之不得的。”
知其听他这样说,心里觉得好笑,想哪有正经人家的女子愿意巴巴地求着做人外室的。这李霖也太看得起他童知其了。他起身拿起架子上的佩剑,细细抚着剑鞘上的花纹,说:“那女人,我听说心气极高。之前赤黎人已经同意了她留在柯格阿塔儿身边,只是不能为正妻,为这事柯格阿塔儿闹得赤黎王庭天翻地覆。我听说,柯格阿塔儿为了她连自己父亲早年订下的部落联盟的姻亲都弃之不顾。不光他父亲奈何不了他,便是赤黎的单于对这件事情也是颇为头疼。他们这一桩可是赤黎这些年来头一件**故事呢。”
“那她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这其中的缘由李霖倒是好奇起来。
知其百无聊赖又将剑放回架子上,说:“我猜了很久,大概也就是因为这档子事吧。赤黎贵族除非和亲,否则不可能娶外族女人,更何况是为正妻。”他回过头,朝李霖一笑:“你说,我能把她带回来,连个妾室都不是吗?我何至于连个赤黎人都不如。”
那柯格阿塔儿可是赤黎单于的亲侄子,在尚武的赤黎威望极高,真真是一人之下而已。而知其呢,在尚州这边境小城,县官不过芝麻大的七品,他可以天高皇帝远地对着徐道良颐指气使;可回到京城,不光压在他上面的一品大员王公贵戚比比皆是,因为同朝重文轻武,便是同为二品的文官,在朝堂上都比他高半个头。不过是因为皇帝喜欢他,公主爱着他,大家便都敬他三分罢了。知其生在官宦之家,又怎么会不明白其中枝枝蔓蔓的关节所在。柯格阿塔儿在赤黎的地位远不是他童知其在同朝的地位可比的。连这样的人物都不舍得她屈就妾室的地位,他童知其难道就愿意让她做外室?
李霖更不解了:“那少将军您这般为她费心思又是为哪般?您这家里又供着位公主。再说了,对这种正妻之外的女人,男人费心讨好处处周全,还不就为了那档子事。”
那档子事?知其被他逗得大笑:“俗!”他显然心情很好,便继续说下去:“你……有没有遇到过一个女人,她和你少年时代关于女子的想象完全一致。你打小就觉得,最好最美的女子就该是她那样的。她能填补你因为富贵而空洞的心,满足你成为英雄的欲望,成全你做圣人的梦想。”
李霖几乎要笑出声来。原来这位知其公子的梦中**竟是她那样的。而知其准备要为她做圣人呢。他忍住笑意说:“李霖我活了半辈子,还确实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女人。”
知其开心地拍拍他的肩膀:“那是你不够幸运。”
李霖打趣说:“原来少将军小时候一边哭着练剑,一边在心里想的是这样的女人。”
知其想到庄砚的脸,勾唇一笑:“对,江南小野花。”
“其实带回来也无不可……她下半生有个着落,对她也算个好结果。”
知其将双手背在身后,认真的说:“我就这样放着她在外边,她的下半生也会有着落。但是我若碰了她,梦就碎了。”
李霖若有所思地咀嚼着知其最后的那句话。“我若碰了她,梦就碎了。”知其见他沉思的样子,又忍不住笑出来:“你别想了,你想不明白的。”
李霖摇摇头,也笑道:“碰了她,梦就圆满了嘛!怎么是碎了呢!”
知其伸着指头摇头晃脑笑他:“粗人!你真是个粗人!”
李霖一下子红了脸:“我本来就是粗人!”
知其勾唇浅笑,慢慢踱出两步,吟道:“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他兴致盎然地反复吟诵了两遍,回头笑着对李霖说:“这才是相思的最高境界。”
李霖看着知其笑得几乎有些天真的脸,觉得自从发现那女人也在尚州之后,知其每天的心情都好得不得了。
眉生在端午当天早上给周典吏送去了半吊钱,周典吏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收下了,心里却还真的没把这半吊子钱放在眼里。别人可都是封上一二两银子的红包,这半吊钱够塞牙缝么?
因此钱收了,平日里却依然没少为难眉生。眉生在衙门里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却还是时常被周典吏鸡蛋里挑骨头。只是想着家中的姐姐,眉生死死忍着,回到家里也从不吭声。
这一日到了下晚,庄砚做好饭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眉生回来。于是关上门,往官衙里去寻他。
到了衙门,通报了门子,不一会儿,眉生步履匆匆地出来了:“阿姐,你怎么来了?”
“我总等不到你回来,心里不放心,便寻过来看看。你怎么还不回家?是事情很多吗?”
眉生耷拉着脸:“这两日唐文吏家中有事,周典吏便将他的活都交给我做。一时做不完,这才留到现在。这几****只怕都要宿在这里了。”
庄砚笑着怪他:“那你也该托人回来跟姐姐说一声,姐姐好给你送饭来呀。”
眉生点点头:“且明日吧。今日天色晚了,姐姐还是快回去。”
到了第二天,庄砚帮眉生收拾了一些换洗的衣服,到了傍晚,就给眉生送饭去了。
到了衙门口,照例是被拦在门口,让眉生出来取东西。眉生刚走出来,就看到周典吏腆着肚子远远走过来了。事情都交给别人去办,周典吏自然是清闲得不用时时都在衙门里坐班了。
他远远看到许眉生在衙门口和一个年轻的妇人说这话,那妇人远观似乎还颇有姿色,连忙紧走了两步到了跟前。
眉生见了他,依旧恭敬地行了个礼。周典吏今日倒是一反常态地热情,说:“许文吏啊,今日又要辛苦你宿在这里了——”话锋一转,眼睛就瞟到了庄砚身上:“这位大姐是——?”
眉生连忙说:“是家姐庄氏。”
庄砚低着头侧着身子对他福了一福。
周典吏惊讶:“你们不是亲姐弟吗?为何姓氏却不一样?”这样说着,一双眼睛骨溜溜地上下打量着庄砚。
这长相,这仪态,这身段,还这般无依无靠没有背景。啧啧,这种女子尚州城可不多见啊。
眉生说:“家姐是跟父亲姓,在下是随母亲姓的。”
“哦——”周典吏故意拖长了声音,“令尊是入赘的女婿。”
庄砚对着周典吏又福了一福:“天色晚了,官人容退。”周典吏口中唤着“不敢不敢”,伸手便要去扶她,她便往后退了一步,一抽身离开了那里。
周典吏望着庄砚的背影有点发愣。这小娘子还有些脾气。有意思。他回过头看着警惕地看着他的眉生,嘿嘿一笑:“许文吏今日辛苦啦。年轻人确实大有作为啊。”
那小娘子面容俊俏,身段**,周典吏一见就上了心,念念不忘地想将她弄到手。想到那庄氏那日在衙门口对他的态度,绝然不是会勾搭人的,但似乎也不是柔弱的性格。周典吏想来想去,决定先占了那庄氏的身子,到时候她失了贞操,也只能由他摆布了。
周典吏借故将眉生在衙门里又留了两日。到了第三日,眼看第二天就是休沐了,周典吏按捺不住了。
天黑下来之后,周典吏摸黑到了庄砚家门口,轻轻敲了几下门。
庄砚以为是眉生漏夜回来了,忙走出去,问道:“谁啊?是眉生吗?”
门外人压低声音说:“庄家娘子,是我,周典吏。”
庄砚一听是他,警惕起来:“眉生还在衙门里。”
门外周典吏的声音很急:“哎呀,正是啊!庄家大姐,许文吏出事啦!”
一听眉生出了事,庄砚着急地哗一下开了门。
门刚一打开,就一把被人推开。她“啊”地唤了一声,差点向后摔倒。
来人一把扯住她,另一只手一下子捂在了她的嘴上。
庄砚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到了。定睛一看,果然是那个肥胖的周典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