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这么一折腾,大多数人都再也没有睡着。天刚蒙蒙亮,在大家有意无意的注视之下,阿塔儿一行人便默默地收拾了行李,独自往北去了。
花媚儿还是披着夜里的那件衣服,独自倚靠在树干上,神色冷峻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
此后三天,风平浪静。喜福来班的人一路向北前行,也再没有见到过那几个搭伙同行的客商。
这天傍晚,到了一处山脚下,依旧是扎营过夜。班主寻思着第二天翻过这个小山头,便进镇子了。
这天半夜,大家都熟睡过去。连日的赶路舟车劳顿,大家都累坏了。寂静的野外只有夏虫鸣叫的声音,更显得格外幽静。
忽然,在这幽静里,亮开一声尖锐的唿哨声,四周的草丛里随即有了悉悉索索的动静。过了片刻,二十来个黑衣人陆续从草丛中钻了出来,手执刀枪将营地团团围住。
花媚儿从自己的帐篷里出来,神色冷峻地站在如水夜色之中。
那些黑衣人见了她,纷纷对她行礼:“大当家。”
花媚儿四下看了看,点点头:“动手吧。”
黑衣人立刻四下散开,钻进一个个帐篷。随即手起刀落,一声声惨叫传出来,鲜血喷溅在帐篷的内壁上,看来触目惊心。
而花媚儿却仿佛对这样的场面早已习以为常一般,一个人默不作声靠在树干上,对眼前的这场屠杀丝毫不为所动,等着手下的匪众完事。
这时一把尖刀悄无声息地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花媚儿先是一惊,随即很快就镇定下来,笑着说:“你果然回来了。这么快就想我了?”
“让他们都住手。”阿塔儿低沉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花媚儿依旧不慌不忙,笑着说:“我以为前日我给你和你女人解围的时候,我们之间已经达成某种默契了。你既然回来破了我们之间的协议,那我也只能反击了。”
“你试试看。”阿塔儿说。
其实阿塔儿本身也不想淌这趟浑水,他希望越快离开同朝的地界越好。只是庄砚不忍心喜福来的人身遭横祸,苦苦哀求他回来帮个手。
阿塔儿不认为自己能帮到什么。花媚儿那种女人做事目的性强,又心狠手辣,他们若是插手,她铁定翻脸不认人。思前想后,还是来一招釜底抽薪比较保险。
想到这里,他手中暗暗用力。
锋利的刀刃割破了花媚儿的脖子。鲜红的血顺着优雅的颈部的线条流下来。
他依旧用低沉的毫无情绪的声音说:“让他们都住手。”
花媚儿知道他是认真的,收起了笑容。她咬着牙恨恨道:“赤黎人,坏我的事,你是不要命了!”
阿塔儿寸步不让:“一定是你先死。”
花媚儿啐了一口,喝道:“都住手!”
那些匪众这才发现自己的首领被人挟持了。这才纷纷住了手。这时候,喜福来的人已经被杀了差不多一半,余下的也大多受了伤。
班主的腿被砍伤了,战战兢兢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见到花媚儿顿感浑身凉意。真没想到在自己的班子里带了将近两个月、平日里和颜悦色性情泼辣的女人竟然是匪首,还几乎将喜福来赶尽杀绝!
他颤抖着身子向阿塔儿行了个礼,说:“这位爷,多谢你救了我们这些人。不然我们喜福来就要被这帮山匪杀光了。”
阿塔儿点了点头,说:“是班主帮助我们在先。只是还是来晚了一步。”
班主回头四下看看,眼泪就流了出来。他从小在江湖上飘零,一直到不惑之年才总算有了这个喜福来杂耍班,可是一夜之间,竟就成了这幅模样。
想到此处,不由得悲从中来,捡起扔在地上的到就向花媚儿砍去。
惊得一旁的山匪们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看着冲过去救首领已经来不及。
阿塔儿却松开花媚儿,一把抓住了班主的手。
阿塔儿说:“且听我一言。你们之间的恩怨我固然不想被牵扯其中,可是前日你和花媚儿都对我们出言相救,这份恩情我却不能不报。可否听我一言,双方就此罢手,各自散去?”
到了这副局面,双方都有了退却之意。花媚儿却有些忿忿,趁阿塔儿不备,拔出腰间的匕首,一把插在了阿塔儿的后肩上。
阿塔儿疼得闷哼了一声。随着花媚儿毫不留情地拔出匕首,一股鲜血喷溅了出来。
与此同时,一旁的两个山匪一把扭过庄砚,将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双方对峙着。
阿塔儿捂着肩上的伤对花媚儿说:“有什么冲我来。”
花媚儿面色冷峻地看了他良久,末了,似是下了狠心一般地一咬牙,对手下说:“放了她,我们走!”
“大当家!”山匪似是不甘。眼下局势在他们这边,完全可以讲这些人全都赶尽杀绝。
“走!”花媚儿一瞪眼。他们立刻放开了庄砚。
花媚儿回头对阿塔儿说:“我们彼此算是扯清了。再让我碰到你,我可就要报官拿赏银了。”
待山匪们走远,喜福来的人都七手八脚开始收拾残局。因着局势混乱,阿塔儿等人不敢久留,匆匆包扎了伤口之后便也告辞离开了。
此后这一路平顺,不久他们就到了同朝的边境尚州。过了尚州,就是赤黎的边城硕桂了。到了此处,阿塔儿一路悬着的心总算掉了下去。
进城这天天色已晚,他们找了间客栈住下,准备第二天便动身往硕桂去。这一晚诸事如常,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天清晨,庄砚正在收拾行李,哥里达忽然在门外敲门:“主人,主人!”
阿塔儿去开了门,哥里达进来便说:“有官兵!”
正说话间,已经听到杂乱的脚步声。随后两队军士小跑步过来,立在了他们的房门口。全副武装,只是不说话。
阿塔儿心往下一坠。看着阵势,难道是……
“前些日子在扬州阿塔儿小王走得匆忙,本将特意快马加鞭,已经在此地等候多时了!”随着一声清朗的声音传来,身穿一身白色刺金锦衣的童知其已经上得楼来,大步走了过来。
阿塔儿在心里苦笑了一下,还真是个摆脱不掉的影子。
知其神采奕奕地站在他们跟前,嘴角含笑,眼神清亮,一身白衣芝兰玉树一般。他的目光淡淡扫过站在一边的庄砚,继而落在阿塔儿的脸上。
“本将听闻,前些日子小王还遇到山匪了?”知其淡淡笑着,露出几分戏谑的神色。
阿塔儿哼了一声,说:“你若当时知情,何不出手相助那些无辜的人?”
知其若无其事地说:“那是官府的事。于我没有关系。”他看了庄砚一眼,笑道:“何况庄姑娘心慈,小王又是个侠义心肠的人,这不是出手相救了么?”
阿塔儿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个童知其,分明一直都掌握着自己的行踪,却偏偏在这边境之地才收网。此番莫不是要折在他手上么?
他看着童知其那张英俊的脸,真是棋逢对手,便是今日能走脱,他日在沙场再见,也必然是你死我活的劲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