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初上,下过大雪的天宇宛如洗过般,云朵红紫交辉,满天余光彩霞犹如千丈锦缎从天而降,上原悄声跑到松林深处,城楼上两具尸体已荡然无存,她掏出四块成人手掌般大小的坑坑洼洼的木板,匕尖抵在木板上用力的挪动着,神情凝沉,良久之后四块木板被安插在一颗松树下,孩子的头重重的磕在地上,漆眸譬如刀尖上的寒芒般看着黧黑的泥土,淡然却坚定的沉声道:
?“我会的。”会为你们报仇,会活下去,冥冥之中这孩子握紧拳头又沉道:“绝不忍辱。”
??余光的彩色被一根根抽离,牵一发而动全身,刹那仅剩昏黄铺天盖地,笼罩着四块墓碑中的一块,上面狰狞的刻着百里上原四个字。
??她亲手葬送了昔日的自己,现在的百里上原无爱只恨。
??上原环顾静谧的四周,抹了一把泥土将白皙的脸蛋遮的脏兮兮的,几乎看不出原本模样,她收紧了帽子,加紧步子赶去凌霄城前门。
??朱红色的前门依旧紧闭着,不过旁边一人高的拱形门洞却有几个侍卫把守,门洞前排着不长的队伍,皆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其中一个侍卫不耐烦的用剑柄指着流民们,没好气的喊道:
?“你们最好给我老实点,君王仁慈宽爱才许你们进城讨个活路,今个大爷我开个戒,不必细细排查了。”侍卫一见没有太多流民,恨不得早点关门领赏去,自然无心费力排查。
??上原垂着头站在队伍后,宽大的斗篷染满土色,破烂不堪,陷在流民中竟没有一丝不符,再次回到“家乡”孩子的心情却截然不同,等待着她的不再是归属,而是未知的厮杀和层层暗哨,半晌,前面只剩下两三个人,侍卫应付似的问着话,顺便从流民身上搜刮些“进城费“,上原正从口袋里拿出些细碎银子,却听见一声孩子的惨叫和哭泣从队伍前传来。
一个破布褴褛身形清瘦的女孩子从队伍中被侍卫拉扯出来,神情惊恐的朝着同样哭泣的老人喊着:
“奶奶,奶奶!救救我,我不要和他们走!“
“各位官爷,求求你们大发慈悲!我就这一个孙女,你们不能抢了去啊!“衣衫褴褛的老人跪在地上,白发零散,面容苍老凄惨,一双干枯的手紧紧拽着侍卫的衣服。
“老人家,进城得有个进城的规矩,你要是拿不出钱来,用这小丫头抵,大人我还是通融的。“侍卫倒是一副趾高气扬之状,俯身捏了捏女孩子颇清秀的脸,嘴角淫笑。
眼神示意一旁的侍卫前来带走孩子,然后非常满意地吧唧吧唧嘴,阴阳怪气命令道:
“送到我房间去,严加看管好。“
孩子身子一颤,泪水扑朔,神情惧然,肩膀向前紧拢,暗自呢喃着不要不要,为了阻止侍卫们的举动,她下意识咬向那双摩挲自己唇瓣的手,久久不松开,鲜血从她嘴角直滴。
其他侍卫均楞在原地,就连流民们都不禁为孩子暗吸一口凉气。
“去你祖宗的,你个小贱人!竟敢咬本大爷!“被咬的侍卫用剑鞘狠狠敲向孩子的头,怒气冲冲扇了孩子一个响亮的巴掌,用脚狠狠踹倒在地。
老人见状哭喊着上前阻止,却被几个侍卫扣在地上,动弹不得。
“官爷官爷!我们不进城了,不进了!“老人的脸被碎石磨出血迹,努力看向孩子的方向,声音亦是嘶磨般沙哑。
“陵霄城岂是你们这些人想进就进,想不进就不进的地方!大爷我看上你,是你祖上十八辈的福气,你个小贱人不知好歹!“
队伍中的流民皆因侍卫的暴怒后退了步子,头埋得很低,仿若一群见不得光的人早已习惯了黑暗的存在,只能透过微狭的余光可怜着被踢打的孩子。
上原逼迫自己闭上眼睛,她没有能力去救,更不能在这时沾染是非。
孩子的痛哭声历历分明于天地之间,侍卫几乎把她当成泄愤的工具,愈打愈上瘾,力度竟加大了几分,孩子的上衣被扒个干净,淤青登时遍布,其他看守的侍卫竟也看笑话般讽笑起来。
??寒风陡起,上天似乎也在为这肮脏的世道愤之。
??一抹瘦小的身影打破了寡淡乾坤。
??上原迅速蹲在女孩子旁边,手掌用力抵住侍卫将要踩踏在孩子身上的脚,另一支手紧攥着细碎的银子,冰凉的隔意从手心传来,侍卫久久才回过神来,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抬头看自己的眼神居然让他冒出了一层冷汗,侍卫不可置信的干笑了一声,满是嘲弄孩子自不量力的味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碰本大爷的鞋!”
上原淡淡抬头看着上方狰狞跋扈的脸,然后将手掌伸到侍卫面前,几颗碎银泛着冽冽的光。
“大人,这是进城钱,她们的。求大人高抬贵手放我们进城。“她忍着心中的厌恶,稚声恳求道。
“啧啧啧,这下娄侍卫收个小丫头当妾的美梦泡汤了。“一旁几个侍卫似乎看了场好戏般,煽风点火的戏笑道。
“闭嘴!“姓娄的侍卫不满地低声呵斥道,将带有刀疤的脸缓缓贴近上原的视线。
连同那几颗碎银,一同砸在了她的脸上。
他一个狠劲将上原拉了起来,哐当一声,一个手掌大小的匕首猝不及防地从上原的腰间掉落在地上。
“怎么,要杀我啊?来来,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贱骨头有什么本事!“侍卫未消散的怒气重新被匕首刺激,紧紧捏住上原的脖子,似乎要将她揉碎,另一只手死死按压着她还未痊愈的肩胛骨。
上原痛到失去力气,耳朵里是闷雷般嗡明,只觉双脚腾空,无数的蚂蚁爬进她的脑中,从而蔓延至五脏六腑,她的双手拼命拉住侍卫的胳臂,却毫无用处。
“今个,你们谁也别想进城,大爷突然间不稀罕银子了,只稀罕杀人来图个开心,哪怕天王老子来也救不你们。“侍卫怒极反笑,说完便撸起袖子,拾起地上的剑,嘴角歪横,对他们而言,这些流民不过是最没有价值的人,能死在他们手中是难得的荣幸,而他们竟也把杀戮视为高人一等的权利,侍卫嗤之以鼻的朝那个女孩子身上吐了一口,直直朝身下的方向砍去,此时上原被摔倒在地上,剧烈的咳嗽声从体内汹涌而出,整个身体颤抖不已,白皙的额头冒出层层虚汗,她咬紧嘴唇,吃力的挪动身体,用自己瘦小的身体将瑟瑟发抖的女孩子护在身下。
??冥冥之中...
??上原从未想到,这个救自己的人竟为她赌上了一生。
可他是否后悔过,这日无意救下的孩子,日后却是自己心头最有意的存在。
??一把青铜色的雕刻精美的剑鞘从空中横冲而来,精准地撞在侍卫挥剑的手腕上,“哐当”清脆的落地声赫然在上原耳畔响起,她微愣,虚弱的睁开眼,剑鞘上镶刻的“北华”小字映入视线。
她模模糊糊的意识到那不是南邕国的文字。
??“哎呦!”侍卫捂着手腕疼的跳脚,随即怒喝道:“哪个不长眼的...”还未脱口的一腔怒气却戛然收回,双腿一软轰然跪在地上,脑袋伏地,通身抖成筛糠,方才的凌人气势荡然无存,俨然不似同一人。
??“奴才眼拙不识北华世子,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话毕,侍卫一手接着一手扇在脸上,声响清厉,莫名引人烦躁。
其余的侍卫竟也腿软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上原眉梢虚弱的微微一蹙,略略转头朝侍卫跪拜的方向瞥去,只见众众骏马立于城门前,位于最首的少年一袭黑色长绒裘,银色的丝线在阳光照耀下浮现着浅浅的龙象,雍容华丽,器宇不凡,他戴着一顶白色狐绒帽子,清隽的脸庞在夕阳中滑出完美的弧度,一双漆眸如皓月当空,明亮却泛着凉薄,鼻梁高挺,偏深赤色的嘴唇微微一张,淡言道:
?“在北肆国,侍卫可没有随意杀人的权利。”北华世子冷冷的用眼尾扫了一眼心惊胆战的侍卫,接而淡淡说:“莫非你们南邕不同。”
?“世子饶命!奴才一时糊涂,这两个流民居心叵测,奴才不过是护国心切才会越俎代庖动了杀心。”侍卫狡黠的鼠目左右转动着,心里还暗暗得意这番话的妥帖。
??却不知北华世子早在远处洞悉了整个过程,方才深不可测的墨眸也因那一抹勇于舍身相救的身影泛起微微波澜。
??听闻侍卫的话语,北华世子轻哼一声,策马缓缓上前,居高临下漠然而语:
?“抬起头来。”短短四个字掠过却不知对何人说,唯有眼神锁在某处,侍卫慢慢应承抬头,受伤的女孩子也放下了捂着脸的手。
??良久,四周陷入一片静谧,唯有风声吹动上原的斗篷窸窣作响。
??上原细眉微皱觉察出什么,暗自将所有的锋芒和阴厉沉沉压在心中,不表露分毫,随之徐徐抬起头,与马上的少年淡然的视线蜻蜓点水般相碰,又迅速抽离,身子明显的一颤,蜷缩成一团,像极了一个孩子应有的惊恐。
??北华微愣,隔着宽大的斗篷,他有些辨不清孩子的身材体型,脏兮兮的小脸唯有那双漆黑倔强的眸清晰可见。?
?“若这么小的孩子都居心叵测,那以本世子的年纪岂非到了犯上作乱的地步。”少年清淡的口气却吓惨了马下的侍卫,他毫无章法的胡乱解释了一番,连着一串贪生怕死的“世子饶命,世子饶命。”
??“死不死由你。”少年策马转身朝已经全然敞开的城门离去,他厌烦一切谎言,一如之前的口吻:
??“杀不杀由我。”宛若一泊清湖,却流淌着彻骨的寒,疏离了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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