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军营,姬林着旅帅军服立于其间,身前是匆忙赶来面色泛着红光的赵鞅。姬林先在韩不信军营受训,然后到魏侈军营任卒长,现已转到赵鞅军营、任旅帅一职。他乃将才,入军营本就只为感受一番,方便之后统军,加上个人能力,晋升自是奇快。
这经历说白了就是下放体验基层,然后再擢升高位统帅一军,一来让姬林熟悉军队体制与实际情况,为日后统军打下基础;而来姬林有了基层经历,兵卒们会对他更亲切也会更加服气。
按照晋侯、宋阳与六卿的安排,姬林会在六卿各自的大军里轮流待一阵,时间都不会很长,所以在赵氏军营这些天,赵鞅也没理过姬林几次。倒是前些天莫名其妙约自己去射箭场,今天就更奇怪了,直接用军令强行让自己从训练场回军营来。真是有够奇怪的!
“上军将何故召林回来。”一下子少了半天训练时间,姬林心里可不舒坦。
赵鞅客套话说得还算漂亮:“公子林训练有些日子了,宫里几位公子思念得很,恰好近日军中在练射术,老臣想邀几位公子同去射箭场。”
姬林字字回绝:“虎贲将士还在训练场,林为旅帅,上军将若无其他事,就先回去了。另外此处林乃军中下属,请上军将莫再称余公子之名。”
赵鞅知道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一边是满身心扑在军营的二公子,这人谨慎的很,一张嘴明明严实的密不透风,还担心在亲人面前可能会管不住自己、泄露国事,于是进军营后对宫里的人都避而不见。另一边则是拥有浑天弓的妍姬,或者说有个好姐姐的姬云飞。一个以浑天弓为饵,想从赵鞅嘴里打听国事;另一个,变着法儿地胁迫赵鞅把姬林给他带去。
夹在三位公子和一把弓之间,赵鞅实在没办法,乖乖折下了自己的老腰。国事是个底线,自己是不会开口的,姬林嘛,这个突破口,必须得试试!
“公子林既这样说,老臣......老夫也就不客套,本军将要去射箭场,选你随行。军令在上,即刻出发,走吧!”
姬林跳入了自己挖好的坑中,他想不到宫里姬云飞为了见自己会把赵鞅给扯进来,更想不到赵鞅会心甘情愿地帮着云飞组这个局…...
和他的不解与无奈相对的,另一边的妍姬在苌烟台中,心思可是清明愉悦的很。
先前赵鞅与云飞一同前来,相邀自己前去射箭场。看见这两人在一块儿,结合之前的情景,妍姬上次的疑惑终于有了个模糊的答案。
我说上军将怎么突然转性了,敢情是云飞在中间撺掇。看这样子,定然是阿弟拿我的浑天弓作饵,他是真的很挂念二哥吧。
心里大概有了数,妍姬又想起上次赵鞅对自己支支吾吾的模样,那天面对浑天弓都不肯和自己说实话,现在还来作甚?都说小心眼儿是女孩子的天性,妍姬一下使起了小性儿,连同许久以前(追溯到及笄行礼前日),赵鞅没及时通知自己吕黔去了后山小屋,导致自己在骑马场相遇士鞅的事也想了起来。她不想给赵鞅痛快,没有直接接受邀请,满脸犹豫,同样的支支吾吾半天不给答案,最后单留下云飞,一句“上军将先请回,容妍再考虑考虑”便把赵鞅送出了苌烟台。
看到赵鞅落寞的脸,妍姬感到心中恶气已出,抽动肩膀偷笑着。被“赶”出门的赵鞅,心中郁闷,眼前一片乌黑,自然瞧不见妍姬的偷笑。他就不明白了,晋宫这几位公子往日都好好的,怎么最近都变得这么难缠。自己谁也没招惹,可是这两位公子显然谁也不叫自己痛快。
不仅是他,妍姬身后的姬云飞心里也紧张起来。今日赵鞅保证二哥一定会来,可阿姐若不去,没了浑天弓,赵鞅的保证还有效吗?
妍姬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云飞:这小家伙,敢跑去和赵鞅“合作”,还敢把我给“算计”进去,看我不收拾你!
申时尚早,妍姬没有准确回答云飞一遍又一遍问出的问题,反而极有耐心地考起阿弟的学问来。云飞心里想着旁事,回答得自然不好,妍姬便顺势把宋阳往些年教育自己的大道理随意挑拣几句出来、教育了阿弟一番。看着云飞急不可耐的样子,她还不满足,将阵地移到藕榭木榧棋盘上,配着黑白玉棋子,更有耐心地“指导”起幼弟的棋艺来。
她虽不知道后世有句话叫做“失败乃成功之母”,但这大半日的行为却是很好的践行了这句话的精髓——棋局上给了云飞足够多的失败,纵然心有旁骛,小家伙的棋艺也得到了些许长进,此外,随着棋局的推进,他的心绪也终于安定了些。
相约的时间越来越近,姬云飞的注意力却被一点点被妍姬成功移到棋局上,不再一头想着射箭场。小孩子的心思和注意力向来是容易把握的,可是大人就难了。立身一旁的叔喜眉眼身形里全透着焦急难耐:先前在射箭场姬林没来,这次说是要来,可是看主子的模样,莫非不去?
屋子里香气愈浓,仲喜离叔喜最近,第一个发现。苌烟台里有着自带异香又得妍姬喜爱的叔喜,是从来不熏香的。这会儿子变浓的香气正是叔喜的激动所致。她动作很小,未免惊到两位公子,手肘轻轻碰了下叔喜又使了眼色示意这丫头赶紧冷静下来。只是这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妍姬便发了话。
“阿弟,你又输了。”
“我……”
“不过这局和前几局不同,之前是你心有杂念,这局明显能感到你用心了。”
仲喜帮着妹妹暗喜主子没发现异常,正准备舒口气,又听见妍姬说:“今日就这样吧,刚好这屋里也有其他人觉得差不多、待不住了。快到申时了,阿弟你许久未见二哥,便同阿姐一道去看看他吧。”
“阿姐你……”姬云飞没想到自己的小把戏已被看穿,羞红了脸,怯怯的抬头瞧瞧妍姬,只一瞬便低下头不再说话,从瑶席上起身,准备默默跟着妍姬出门。他没看见,在妍姬身旁的叔喜,也和自己一样,默默红了脸,窘迫中带着怯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