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着给美琳打包的培根面,优哉游哉地和花建粤并肩走在回医院的路上。
“你怎么这么能吃?”见我低头看路,他特欠抽地说。
“我能吃?你还好意思说我能吃?”真没见过这种人,自己都吃下一头牛了,还笑话人家吃了只小绵羊的人,“哎,花建粤,我见过能吃的,但我还真没见过像你这么能吃的。”
他哈哈大笑,不接我的茬,继续特欠抽地说:“女人这么能吃,谁敢娶你啊?”
我直冲脑门子的恼怒最后化作唇边冷冷的一笑:“花医生,您平时挺忙的,本宫的私事就不老您老费心了。”说完我就牙疼了,心里暗骂自己真笨的可以,差点又中了他的圈套,丫的套我话呢!他怎么知道我还没嫁掉?这么回答不明摆着等于是告诉他我还单身么?这笨回答也正好可以证实他的谬论:对,没人敢娶我,所以我一把年纪了还待字闺中。于是不甘心地补充了一句:“再说,你怎么知道我没人要?我儿子都能打酱油了。”
“喔,”他拖长音调,冷不丁问了句“你在哪家医院生的儿子?”
我一时语塞,脑袋里迅速搜寻着市里几家医院的名字。
“是妇幼医院吧?”他不动声色地问。
“对,就是妇幼医院。”我冲口而出。说完就后悔了,到底还是掉进他挖的坑里了,丫的不就是妇幼医院的‘接生婆’么!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我笑,再说下去谎话必被他揭穿,我怒了:“花建粤,你是我什么人啊,我有没有人要,你管得着吗你?”
“不是说了吗,救命恩人。”他挺认真的说。
“花建粤,你再提‘救命恩人’这四个字,我跟你急啊!”
我跟花建粤一起从电梯里出来,道别后他回办公室,我径直走向美琳的1209号病房。
我伸手准备开门的时候,门自己开了。小贵宾犬推着辆小推车从里面出来,那车上全是大大小小的输液袋、输液器和消毒棉签。我礼貌的微笑,对她看见我时那一脸的不高兴装作视而不见。
进门后,我看见美琳正坐在床上龇牙咧嘴的揉着自己的右手。看见我,把手冲我一伸,满脸委屈的说:“瞧瞧,瞧瞧,我这可是代你受罪呢。”
我没听明白,把装培根面的袋子往她面前一扔,随口问:“怎么了?”
“怎么了?你看看,你看看,”她指着自己右手扎着针的地方,左手伸出水葱似的三根手指,“三针呢,这小变态扎了我三针才罢休!”
想到小贵宾犬看花建粤的眼神,我“扑哧”笑出声,嘴上继续装糊涂:“你怎么惹着人家了,让人家这么照顾你。”
“沈佳妮,你有没有良心那?那小妞明摆着是公报私仇呢!你和花建粤是花前月下去了,害我一个人在病房里替你受折磨,谢我是不指望你了,安慰总该有一句吧。”
我不接招:“她公报私仇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惹她。”
“沈佳妮,”她看着我,气呼呼道,“你想抵赖是吧?”
我指一指给她带的培根面,笑着说:“吃吧,哪儿那么多话。”
看着美琳吃完面,我起身给她倒了杯热水。
“这还差不多。”她心满意足地把杯子捧在面前,杯子里腾起的热气渐渐笼上她俊俏的脸,她的脸色顿时红润好看了些。
我想起碰到路子航的事,片刻的犹豫之后,还是跟她说了:“我遇见路子航了。”
美琳的眼神里有瞬间的意外,然后很快退去,变幻成看不透的冷漠。半响才问:“是吗,在哪儿?”
“就在医院大厅里。”
美琳的脸上划过惊恐的神色:“他怎么知道我住院了?”说完瞪着大眼睛紧张地盯着我。
“你别着急。我看他的样子,不像是知道你住院的事。我下楼出电梯的时候刚好遇到他了,就把他打发回去了。”
美琳疑惑地看我,好像不太相信我这么轻易就能把难缠的路子航打发走。我只好把遇到路子航,花建粤跟他动手的事一五一十说给她听了,只对花建粤说他吸毒的事只字未提。
听完她面无表情的坐着,几分钟之后瑟瑟地伸手到包里掏出她的烟。我一把夺过来,厉声道:“你这是干嘛,抽烟能解决问题吗?”
美琳的大眼睛有一时的失神,很快低下头去,苍白纤细的左手拂在光洁的额头上,良久之后,长叹一声:“是我害了他。”
我的思绪,在她的叹息声中一下子回到了十几年前。
我一直觉得美琳是个很专情的人,尽管现在的她看起来私生活混乱,男友换了一茬又一茬。可我始终觉得美琳其实骨子里是个对感情很认真也很在乎的人。她对每一次恋爱,每一段感情,都像对待初恋一样,全情付出,毫无保留,从不懂得保护自己。时间久了,我甚至怀疑,是她每次都那么认真得像对待初恋一样的对待感情,还是她后来的每次恋爱,其实都是在寻找初恋的影子?我分不清,她自己估计也很难说得清。
还记得曲冠霖吗?对,就是那个迷倒了众多女生的“少女杀手”兼“校草”,我们那个看似冷漠高傲的学长,他是美琳的初恋。
美琳对曲冠霖送她的那几颗相思豆很是在意,把它们装在一个精致的小玻璃瓶里,一直带在身边。自从曲冠霖向她表白之后,美琳整天都美颠颠的。假小子美琳,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改变的,她变得很注重打扮,变得不再说脏话,不再打架,取而代之的,是拼了命地学淑女的样子走路、说话。那时候电视里正放《西游记》,我常常笑她扭扭捏捏的样子,就像西游记里的狐狸精一样让人看着难受。
“你懂什么?”美琳大眼睛一瞪,整一整身上好看的连衣裙,然后满意地往镜子里的自己抛个媚眼,娇滴滴地说,“他们男生就喜欢女生这样,曲冠霖说他喜欢温柔的女孩子。”
他们那时候所谓的感情,现在想起来其实挺好笑的。他们传的小纸条美琳都给我看过,不过是些自我介绍、兴趣爱好、明星偶像之类的东西,美琳还时不时向他请教些学习上的问题,仅此而已。可就是这样一份单纯的情感,在美琳眼里却是最美好也最难忘的。曲冠霖在美琳的心里,早已深深地扎下了根,是永远永远也无法抹去的。这一点,是我在遇到周扬之后才领悟到的。
我记得那天是个周末吧,美琳、我和路子航约了一起去爬山。那是个初春的上午,阳光明媚,春暖花开。紫金山畔到处开满了大片大片金黄色的迎春花,一树一树粉红色的海棠花热闹而放肆地绽放着,远远看去,就像是飘在山边的一朵朵粉红色的朝霞。
我们顺着崎岖的山路一边走一边追逐玩笑,不时有不知名的小鸟从头顶“扑棱棱”飞过。也许好久没有出来爬山了,那天我们都很兴奋。尤其是美琳,一路上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到高兴处还手舞足蹈,手脚并用起来。
“哎呀。”爬到一半,美琳突然夸张地大叫了一声,我和路子航都吓了一跳。尤其是路子航,急忙靠近她,一脸担心地直问她怎么了。
美琳手指着远处山坡下面的一棵树,急得都快哭了。我顺着她的手望去,那树斜斜地从陡峭的山坡上伸出去,像是一把撑歪了的大伞。树根的地方躺着美琳用来装相思豆的那个小玻璃瓶。原来美琳一直把那个小瓶子装在上衣口袋里,也许是刚刚太兴奋了,那小瓶子从口袋里掉了出来,顺着陡峭的山坡一路滚了下去,最后卡在那颗树的树根那儿。
路子航显然也看见那个玻璃瓶了,见美琳那么着急,他二话不说,顺着斜斜地山坡就下去了。那山坡很陡,遍布低低的半人高的荆棘。看着路子航瘦瘦高高的背影,我不禁为鲁莽的他捏了把汗。
路子航把玻璃瓶放在美琳手心里的时候,脸上满是得意洋洋的喜悦。看着美琳一下子舒展开来的眉头,他笑得甚至比美琳还甜。
“什么宝贝啊,这么紧张?”路子航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我直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为什么那天美琳要把她和曲冠霖的事告诉路子航。
那一天,紫金山畔那颗大大的海棠树下,美丽的少女美琳爱惜地举着那个小瓶子,语调欢快地向她最好的朋友沈佳妮和路子航宣布:她和学长曲冠霖恋爱了,她和那么优秀帅气的学长开始她的初恋了!她只是想和她最好的朋友分享她的喜悦吧,我想。可是,我清清楚楚地看到路子航眼中原本兴奋的目光一点一点的暗了下去。
后来我问过美琳,明知路子航喜欢她,为什么还要拿曲冠霖的事刺激路子航。她想一想,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路子航是我哥们,是我一辈子的朋友,我不可能喜欢他。”
我本以为路子航从此都不会再理美琳,他也确实消失了一阵子,不和我们一起玩,周末也不见人影。可是没过多久,他就又来找美琳了,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照旧每天和她一起骑车回家,照旧周末和我们一起东游西晃。
与此同时,美琳和曲冠霖的通信也越来越频繁了,他们甚至约了周末在莫愁湖公园见面。美琳死乞白赖地求我跟她同去,我死也没答应。让我做信使我就认了,谁叫我和你姜美琳是朋友,而我又这么仗义呢?但是,电灯泡我是打死都不会做的,这点气节我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