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着几个火龙果和橙子,慢悠悠地走在回医院的路上。为了消磨时间,刚刚在水果超市磨磨唧唧挑了大半个小时,挑的超市老板娘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才在她防贼似的目光里气定神闲地刷卡付账。
回到病房里时,花建粤和小贵宾犬他们已经走了。美琳一个人坐在病床上摆弄手机,左手上多了一条输液管。
见我回来了,也不说话,只把目光从手机上抬起来审犯人似的盯着我,那目光里全是不怀好意的大问号。
我被她盯得后背发毛:“八婆,你想问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行啊,沈佳妮,看你平时闷葫芦似的,一幅油盐不进的样子,我以为你是石女投胎呢,”她的话里隐约透着股子酸味,我知道,要不是她老人家此刻身体确实不济,花建粤这样的美男是逃不过她的魔爪的,“没想到这功夫都下在暗处了。”
“滚!”我笑着骂她,“你才葫芦,你才石女,你才油盐不进。”
“哈哈哈哈,”美琳笑的娇俏妩媚,手背上的输液管也跟着她的动作左右摇摆,过一会儿后又故意声音嗲兮兮地说,“你真不够意思,人家生着病,你却在人家眼皮子地下暗渡陈仓起来了。快,老实交代,不然依乱搞男女关系罪论处。”
我把手里装水果的袋子往她床上一丢,没好气的说:“说什么呢,什么暗渡陈仓,我干什么了我就乱搞男女关系罪了?”
“哈哈,还想赖,这种事怎么可能逃过我的眼睛。看那小花对你说话的口气,还有他看你的眼神,哎呦,啧啧啧,温柔得都快化啦。”说完,还粗着嗓子,怪声怪气地学花建粤刚才说话。
“姜美琳你真够八的,胡说什么呢,”我白她一眼,顺手将一个火龙果丢到她身上,“我跟他说过的话加一起都不到一百句。”
“哦~~~~~”她拖长声音,似乎什么都明白了似的,“还是传说中的闪恋那?”
“靠!姜美琳,有完没完?”我假装要发作。此时手机铃声不适时宜地响起,看一眼,始作俑者花建粤同志的大名在屏幕上忽闪忽闪的,煞是刺眼。
我略显迟疑的神色顿时引起了美琳的警觉,她靠过来看一眼,
‘哈’一声笑地前仰后合:“还装呢,没暗渡陈仓你给他手机号干嘛?快,老实交代,你俩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差点把早上在他办公室的谈话,以及我想教训这小子的想法脱口而出了。但想到自己还没酝酿好该怎么向美琳解释她要手术的事,只好生生把话又咽了回去。
那铃声不顾我此刻满心满肺的恼火,不屈不挠、经久不衰、坚持不懈地响着,一声迭一声。
我心里窝火地快骂娘了,美琳在我边上愈发笑的花枝乱颤,推我一把:“接啊,干嘛不接,我看他挺有诚意的,别让人家等急了。”
我抬手做出要拿手机丢她的姿势,她笑的更欢了。不一会儿却敛容正色道:“接啊,不跟你闹了,接吧,人家也不容易,我看他人不错,长得也帅。”
看我还在不紧不慢地端详手机,她真急了:“你倒是接啊,好歹得给人家个回话吧。”
“什么回话,他什么都没说,我巴巴地跑去给他回话?人以为我有病呢。”
她挺严肃地瞪我一眼,伸手一指手机,那意思是我非接不可。
“喂,你好,花医生。”我的声音平静如水,听不出任何情绪。
花建粤约我在医院对面的悠仙美地吃午饭。出门前美琳特地拿出她的睫毛膏给我刷了刷,然后捧着我的脸端详半天,才满意的说:“行了,去吧,”顿一顿,又补充道,“回来别忘了交代细节哈!”
我骂她一句“八婆”,起身往外走的时候,听见她在身后怪声怪气地唱:妹妹你大胆滴往前走啊!
“一层到了”电梯里那个终年不变的女声机械地提示。电梯门一打开,我的目光就撞上了路子航布满胡茬的脸,心里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佳妮!”他看到我后,疯子似的一把抓起我的右手,激动地身体都有些颤抖,“美琳呢?美琳在哪儿?”
我的手被他抓得有瞬间的抽搐,生生的疼,于是我极力想把手抽回来。可是我越挣扎他抓得越紧,生怕我跑了似的。
周围的人在电梯门前穿梭而过,我拉着他,或者确切地说,是被他挟持着,让到了电梯门边人少的一侧。
“你先放开我。”我正色道。
“我不放,你和姜美琳一样,都躲着我!这次你跑不掉了,除非你告诉我她在哪儿,否则别想我放开你。”他的语气里全是愤愤不平,我这才闻到他满嘴的酒气。
“路子航你先放开我!”听他的口气,应该还不知道美琳住院的事,显然他也不知道美琳现在就躺在这家医院十二楼1209房间的那张病床上。可他是怎么知道我在医院,找到这里,而且这么狗血得恰巧让我碰上了的呢?我可真够倒霉的。
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还有转还的余地,起码我还可以帮美琳挡一挡,不然要真由着这家伙到医院导医台去问,说不定美琳的下落就让他问到了。到时候不知道这两个冤家之间又要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了。
“路子航,你再不放开,我喊人啦。”我的右手被他死死抓在手里,疼得我冷汗都要下来了。
他把我的手猛地往上一举,眼睛里蹦出可怕的血红颜色,吼道:“喊,你尽管喊,怕你喊我就不叫路子航!”
“路子航你冷静点,我不知道美琳在哪儿,你逼我也没用。”
“你这个贱人,你和她一样贱!”他的眼睛越来越红,红得像是要燃烧起来的火,困兽一样地发出低低的咆哮,“你少骗我!”他提高声音:“我再问你一遍,姜美琳在哪儿?”
“混蛋,我不知道!”我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被他捏碎了,发出‘咯咯咯’的清脆响声。
我看见他猛地抬起了右手,高高举过头顶,心想坏了,这疯子要动手,反抗显然是来不及了,我本能地缩了一下脖子,闭上了眼睛。可是等了半天,迟迟不见他的巴掌落下来。
耳边响起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跟女人动手,你还是不是男人?”
睁开眼睛,不是花建粤是谁?只见他抓着已经快落到我的脸上了的路子航的该死的右手,正怒气冲冲的和那疯子怒目相对呢。救星啊,不然姑奶奶我今天真的糗大了。趁机踹了路子航这孙子一脚,他“嗷”一声惨叫就蹲了下去。
花建粤显然没料到我会来这一手,先是错愕地看着我,再看看我尖利的鞋跟儿,几秒之后是满脸忍都忍不住的苦笑。
我没空管他,一把揪起还蹲在地上的路子航,一字一顿的说:“你丫给我听着,美琳现在挺好的,你别去烦她!你嫌害她害得还不够么?”
听了我的话,花建粤抽风似的大吼一声:“原来是你这个败类!”同时对准路子航的脑袋就是一记老拳,这回轮到我错愕地看着他了。小花同学刚刚的怒发冲冠化作此时的一脸轻松,下巴一扬,自作聪明得冲我得意一笑。
我知道,这二百五把路子航当成害美琳流产的那个败类了。
可怜的路子航,先是挨了我不太光明正大的一记无影脚,又莫名其妙挨了花建粤看似光明正大的一记左勾拳,早被打得晕头转向、不知所以了。只见他捂着脑袋闷闷地一叠声“唔~~~呜呜”,一屁股坐在医院大厅冰冷的地板上。
我冷眼看着他,猛然发现他短短的裤腿下面竟是一红一白两只不同颜色的袜子,心里突然生出几分怜悯:可怜的路子航,真的落魄到如此地步了吗?
想起当年,路子航也是迷倒了众多女孩的帅哥一枚,而且家境优越,是典型的高富帅。可是现在,为了美琳,竟轮落到了这般田地。想到我们三个人曾经一起度过的那些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我的心突然软了下来。
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来,掏出纸巾帮他擦掉嘴角的血迹,伸手捋一捋他鬓角凌乱的头发,温柔道:“别闹了,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你明知道这样无济于事的,不是吗?”
路子航无助地抬头看着我,失了神的眼睛里突然蓄满泪水:“佳妮~~~”一声低低的呼唤过后,他一把抱住我痛哭流涕。我的身体有瞬间的失衡和僵硬,但很快稳住了。我知道他经历了太多太多,为了美琳,他也失去了太多太多:曾经那么爱他、以他为傲的家人,多少人想都想不来的美好前程和一份本该无忧无虑、条件优渥的体面生活。可是现在,这一切都离他远去了。一言以蔽之:为了美琳,这个男人早已前程尽毁。
我正努力安慰着哭得像个孩子似的路子航,不成想一转头撞上了花建粤要杀人似的目光,只见他脸色铁青,正愤怒地盯着我。那目光太寒冷,看的我浑身一激灵,才想起还跟他约了吃午饭呢。
拍拍路子航的背,哄孩子似的说:“起来,回去吧,别再找美琳了。”想一想,还是说:“过一阵子我去看你,别喝酒了。”
路子航吃力的从地上爬起来,目光呆滞地踉踉跄跄出了医院大厅的门。
我目送他离开,再转头对着花建粤莞尔一笑。他居然不理我,一转脸,头也不回就走了。
切,什么男人,小心眼儿,我愤愤不平地想。
正想着呢,只见他又折回来了,木头桩子似的往我跟前一杵:“说好了吃饭,你不会毁约吧?”
“本宫向来言出必行!”说完抢先一步,优雅自信地走在前面。我想,我必须得在他面前拿出我御姐的架势来,不然镇不镇得住他还真是个问题。
“哎,怎么说我刚刚也算英雄救美吧?有你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见我不理他,他跟在后面无奈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