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早上起得太早,从花建粤的办公室出来,我突然觉得很累。轻轻叹口气后,我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脑袋里苦苦思索着该如何向美琳开口她要手术的事。想来想去想了好久,仍想不出什么结果,脑子里一团浆糊似的混混沌沌。我无奈伸出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花建粤从办公室出来,经过我身边,几分钟后又折了回来,默默得在我身边坐下。
我看他一眼,什么都懒得再说,刚才在他办公室里,他把所有事情都交代得很清楚了:要通知本人,得到本人同意,手术费用30万。他语气里似乎有颇担心我凑不齐手术费的意味。我白他一眼,一句‘这个不用您操心’就打发了他。
狗屁医生,脑袋里全是钱钱钱,没钱你们就放着病人自生自灭、见死不救是吧?一群缺德孙子,我在心里狠狠骂着这个披着白大褂的人面兽心的家伙。
美琳的手术费我一点都不担心,她是一家大型软件技术开发公司的销售总监,30万只是她一年的年薪而已。而且美琳妈妈给她留下的那套一楼带连家店带院子的房子,现在少说也市值300多万了,光那房子一年的房租少说也要15万以上,区区三十万的手术费用对她对我都不是问题。
我担心的是该怎么告诉她这个消息。我了解美琳,她不怕死,但她怕丑。
美琳的臭美达到了近乎变态的程度,了解她的人都知道我丝毫没有夸张。她对自己的容貌和身体有着甚至超越变态的苛刻要求,她不化妆从不出门,每周定时光顾美容店,每月去发型店做一次头发,像某个著名台湾女明星一样,她的头发一般人轻易不能碰,碰了她必定狗急跳墙,让那人死得很难看!170的身高,体重超过50公斤她就如临大敌,必定疯狂节食加运动减肥。我纳闷的是她人瘦胸不瘦,不管身材再怎么纤细,傲人的上围却始终让大部分女人望尘莫及。而且,令我觉得最不可思议的是,美琳白皙的身体上,一个疤痕一颗黑痣也找不出来。真的,我们一起泡温泉的时候,她向我炫耀过,她对自己洁白无瑕的身体颇为得意。“身体是一个女人最大的本钱,妮儿,你懂吗?”美琳色迷迷地盯着不远处一个身材健硕的男人意味深长地对我说,说完不忘瞟一眼我坦坦荡荡的胸部,然后对我的不置可否付以轻蔑的一笑,“你这种一世清高的贞洁烈女是不会明白的,跟你说了也白说。”靠,她的谬论理所当然的换来我一顿臭骂,当时真想把她按到水里淹死她算了。
现在要我告诉她,她可能要做化疗,要因为药物而掉一大堆头发,医生还要给她做手术,在她白皙紧致的小腹上拉一刀,而且,最要命的是,这一刀可能会留下一个挺大挺难看的疤痕,她不疯了才怪!我真替即将要给她手术的花建粤担心,如果美琳知道是这个男人要在她完美的身体上留下一个疤痕,估计杀了他的心都有。
看着我无动于衷、一幅不打算理他的样子,花建粤也不觉得尴尬,无奈的笑了笑,“别担心了,这样的手术我不是第一次做,我有把握,你放心。”
我看也不看他一眼,表情淡漠,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前面雪白的墙面。
他轻咳一声,似乎还不死心:“不然一会儿中午我请你吃饭吧。”
我面无表情的转头看她,没有任何语气的空洞洞的问了一句:“为什么?”他头一偏,微笑的眼睛里全是“好心被当了驴肝肺”的无奈,略想一想接口道:“啊,就算是为了我刚刚的话让你受惊了。”
不错的理由,没想到这小白痴不仅冷漠贪财,而且还挺会泡妞。其实这小子长得不错,180以上的个头,头发微微有些卷,白皙的面皮,双眼皮大眼睛,眉毛浓得像两把剑,总是笑眯眯的样子,怎么瞅都是一幅花心萝卜像。亏得他还姓花,真是人如其名!我就见不得他身后那群弱智小护士看她的眼神,一个个没心没肺的大花痴似的,眼睛里全是红桃心,口水哈喇子随时能把地板砸出几个坑!不过说实话就花建粤这副样貌,搁在十几年前我可能也会被迷得五迷三道找不着北。可问题是姑奶奶我现在不比当年了,姐姐我虽不是美琳那样的情场老手,但也毕竟不是十几二十岁的纯情小妞了,哪那么容易就被人泡上,何况还是栽在一个看着估计比自己年龄还小的毛头小子手里。切,开玩笑呢!
不过,不能便宜了这小子,我恨恨地想,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不然他还以为天下女人都是好惹的主儿呢!想到这儿,我脸上焕然开出一朵灿烂的微笑:“好啊,帅哥做东,我没有不去的道理啊!”
“给我你的手机。一会儿我忙完了找你。”他掏出手机,诚恳地做出要记号码的样子。这就要上联系方式了,小子你技术挺遛啊。
我保持着微笑,声音甜丝丝地报了我的号码给他。看着他满意地微笑,我心想:哼哼,小样,笑吧,乐吧,有你乐不起来的时候。
记完我的号码,他说了一句“我先去忙了”,就匆匆向导医台走去。
我微笑着目送他离开,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处,眼角的笑才倏地换成一个白眼。
我回到病房的时候,美琳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的枕头上歪着头抽烟。
我冲过去一把夺下她手上的烟头扔在地上:“你疯了,这是医院!”
她无所谓的笑笑,伸手抓抓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妮儿,我现在很难看吧。”
我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伸手去倒保温壶的鸡汤递给她:“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难看不难看,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的身体吧。”
她接过去,先放在鼻子前闻一闻:“好香,你的手艺又进步了。”说完嘬一口鸡汤在嘴里细细品味,几秒之后‘咕咚’咽下去,“好喝。我身体一向很好啊。再说,流个产而已,又不会死人。可是,你了解我,要是不美,我铁定活不了。”
说到美,刚刚在走廊里发愁的事情又重回心头,我不禁皱了皱眉。美琳看我愣了一下,只以为我是担心她,反而故作轻松地笑着开解我:“我没事,你放心吧,我是谁,我是打不死的姜美琳啊,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美美美,就你美,你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最美的。”我嘴上笑着安慰她,心里却暗自神伤:美琳啊,美琳,我可怜的美琳,这次的大风浪你可能还真就没见过,见过也没亲身感受过。
她不理我,对着保温壶里的鸡汤鸡肉大块朵硕。我知道,那个男人留给美琳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
可能是真的饿了,我带的鸡汤被美琳风卷残云般一扫而光。吃完拿了纸巾擦嘴,然后就掏出了化妆包。
“不是吧你,这还没好利索呢就开始捯饬上了。”我对她大喊。
“你第一天认识我啊,不化妆怎么行,要死人的!我宁死也不做个邋遢女人。”
宁死不做邋遢女人的姜美琳,我听得头疼。和她斗嘴聊天,我心头的沉重感有一时的放松。可再看那么认真地对镜贴花黄的她,心里怎么也忍不住为她难过。
美琳正在涂口红的时候,病房的门开了。花建粤带着两个年轻的小护士来查房。其中稍有姿色的那个一进门就像只小贵宾犬似的皱着眉头东闻西闻,完了娇声娇气的来一句:“这屋里怎么一股子烟味啊。”
看到我扔在地上的烟头,顿时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尖叫起来:“哎呀,还真有人抽烟,这是医院病房,规定不能抽烟的!”说完审犯人似的看着我。
我被她尖细的声音蛰了一下,身上瞬间泛起一层鸡皮疙瘩,然后‘哗啦啦’掉了一地。
“不好意思,一会儿我来打扫。”我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从花建粤脸上扫过,然后气定神闲地看着大惊小怪的小贵宾犬。
“这不是打扫不打扫的事,医院规定病房里不许抽烟,这儿除了医生就是病人,抽烟对病人康复有多大影响你知道吗?”小贵宾犬不依不饶,好像除了她谁都不知道抽烟有害健康似的。
“那你说怎么办吧?”我不卑不亢,但并不理直气壮,毕竟,人家说的有道理。
“算了,小林,”花建粤老熟人似的冲我一笑,再瞟一眼倚在床上看热闹的美琳,“她们是我朋友。”
“哦,是你的朋友啊,小花,”小贵宾犬对着‘小花’莞尔一笑,语气明显软化了许多,“那算了,不过下次注意,不然让护士长看到了,我们要挨骂的。”
听到‘小花’两个字,我忍不住想笑,美琳却早已‘扑哧’笑出了声。
花建粤也不介意,只看着我温柔的说:“我要给病人做检查,你先回避一下。”
他的声音轻而柔,透着一股明白人都听得懂的暧昧。美琳看看我,再看看他,嘴角满满地泛起意味深长的微笑。小贵宾犬粉白的小脸瞬间冷下来,接着是一阵红又一阵白。我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但又不好发作,只好转头对美琳说:“我去对面超市买点水果,你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