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美琳的本质并不坏,她骨子里也不是个随便的女人。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起码我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我13岁就认识美琳了,那时的我们还是初中生。我至今还记得第一次看见美琳时的情景。
那天是新生报到,我背着书包站在教学楼一侧的布告栏旁看分班通知,费了半天劲才在初一(五)班的几十个名字里找到了自己:沈佳妮。刚准备转身去教学楼找教室时,我看到了迎面而来的美琳。
她是那样出众的女孩,有让人过目不忘的魔力。瘦瘦高高的个头,头发在脑后高高地扎了一个马尾,皮肤白皙通透,像好看的羊脂玉,长长翘起的睫毛把她的眼睛点缀得颇有异国风情。真的,有着一半新疆血统的美琳看起来就像个混血儿。同样身为女生的我,也在第一次见她时被她的美丽打动了。
当时她身边还跟着一个高个子男生。那男孩很帅气,白净的面庞上有一双同样眼窝深陷的眼睛,眉毛粗而浓,目光高傲中透着冷漠。只是这冷漠在看向美琳时会瞬间化作一团薄雾,透着一股化不开的温柔。
旁边几个流里流气的男生看到他们两个这样并肩过来,早已不怀好意地“喔喔哇哇”开始起哄,带头的那个男生甚至莫名其妙地手舞足蹈起来。那家伙可能是有点得意忘了形,乱扭的身体前仰后合,不长眼睛的大脚丫子一下子踩到了我。当时正值9月,我只光脚穿了一双凉鞋。毫无防备地被人高马大的他来了这么一下子,当时就疼得我龇牙咧嘴蹲了下去。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也就算了,可恶的是他居然夸张地在旁边哈哈大笑起来。
美琳怒目圆睁,我都惊讶她哪来的那么大力气,一把揪住那男孩的衣领,我看见那男孩的脚尖都快离地了,只听见美琳大吼:“你有病啊,喔你妈的头啊喔!踩到人了还好意思笑成这样,TMD你欠抽是吧?给她道歉,不然今天我让你好看!”
说完转头看着我,我被她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这和她天鹅一样优雅的样子相差实在有点大,我一时之间真有点接受不了。我就那样呆呆地蹲在地上,一手拂着红肿的脚趾,一边傻傻抬头看着眼前势如水火的两个人。
那男孩起初显然也被美琳的举动吓住了,脸上有瞬间的呆滞表情,但很快原形毕露。
“哎呦,还挺凶呢。小辣~~~”
“啪”,他‘椒’字还没说出口,一边脸上已经挨了美琳重重一巴掌。他立刻涨红了脸,脑袋看起来就像一颗硕大的熟透了的番茄,嘴里都有点语无伦次了,“你,你,丫头片子,你敢打人,你知道我是谁么你就打?”
“没事,我没事,算了,你别和他吵,被老师看到就不好了。”
我是个不爱惹事的人,见这架势,赶紧站了起来想息事宁人。
“不行!”美琳的语气坚定有力,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他不道歉,今天就别想离开这儿。闹到老师那儿我也不怕,谁叫他先欺负人,最好让老师来好好教训教训这个臭流氓。”
见到这情景,跟着她来的那个男生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对眼前的事视而不见似的,一幅等着看热闹的样子,嘴角挂着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我有点着急,一来那几个小混混不像是好学生,我怕美琳为了我吃亏,二来我也实在不愿意开学第一天就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训话,所以我极力劝阻美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看到她的朋友反而站在一旁看热闹我心里不免有些恼火,于是我对那男孩说“你帮忙劝劝吧,大家都是同学,闹大了也不好啊。”
谁知他一耸肩,对我的话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气得我愣在原地半天没缓过气来。
此时被美琳抓着的男生开始反抗,也许是听到美琳说要闹到老师那里心虚了,挣脱了美琳的手后悻悻的丢了句“好男不跟女斗”就不见了踪影。
我紧张的神经总算放松了下来,转头对美琳表达谢意。
“谢谢你。”我看着美琳微笑,“你叫什么名字啊,在哪个班?”
“哝,我初一(五)班的,姜美琳。”她手一指墙上的分班通知,我果然看到我名字前第三个名字“江美琳”,“老师把我的名字写错了,我是美女姜的姜。”
“你好,我是沈佳妮,很高兴认识你,我们在同一个班呢。”因为刚才的事,我对她又平添了几分好感,心里已经认定她是自己的朋友无疑了。
“是吗,这么巧,呵呵。”她笑起来特别好看,小巧而饱满的嘴唇就像雨后含苞待放的花蕾,泛着晶莹的新鲜色泽,嘴角向两边微微翘起,露出一排珍珠似的小米牙。
“这是我的好朋友路子航。”美琳把手搭在男孩肩上,一副相当熟络的样子,“我们可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死党哦。”
我对路子航礼貌的笑笑,感觉这个人怪怪的,也不想和他多说话。他对我也是一幅没兴趣懒得搭理的样子,打了个招呼就低头自顾自地走路。倒是我和美琳就像认识多年的老朋友,有说不完的话,而且越聊越投机。
我们在同一个班,选座位的时候就坐了同位。我和美琳就这样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继而发展成死党和闺蜜,友谊一直延续到十七年后的今天。
后来我才知道,路子航是美琳的邻居,他们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在一起玩了。他对美琳的脾气一向很了解,也知道她不会吃亏。而且和她一起出门,这样的桥段太司空见惯了,所以每每总乐的在一旁看热闹。那一天,我就知道,路子航喜欢美琳,再傻的人也能从他看美琳的眼神里毫不费力的看出这一点。
和美琳相处后才知道,这妞儿真不是一般人,和她那闭月羞花之貌成正比的,是她那一点就着的火爆脾气。那时候的美琳,有着天使一般的面孔,却是假小子的个性,整天都对打打杀杀乐此不疲。因为练了几天跆拳道,身手是有一点点的。她曾经跟隔壁班的大个子打架,愣是把人家打到桌子底下不敢出来。后来美琳因英勇善战而在全校甚至校外都声名远播,无人敢惹。喜欢她的男孩子一打一打的,可更多的是对她又爱又恨,很多人由于惧怕她的火爆脾气而选择磨磨唧唧的暗恋。
我曾经当了多年的邮差,帮那些明恋暗恋美琳的男生们传纸条或者小礼物之类的东西。当然他们也以请我吃饭、给我送礼物、帮我买早点等形式回报我。
我还记得有一次我帮一个高年级的师兄给美琳送信。那个师兄长得很帅,是学校里很有名气的“校草”兼“少女杀手”。而且他成绩很好,是老师们的心头好。只是他为人很冷漠,对谁都是一幅爱理不理、熟视无睹的样子。那天他突然在我放学回家的路上拦住我,还吓了我一跳,我简直不敢相信站在眼前这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冷面校草”曲冠霖。直到他递给我一个粉红色的信封,红着脸说让我帮他带给美琳,我才知道我们著名的校草童鞋也是美琳童鞋的爱慕者。我小小意外之后又觉得是情理之中。美琳是当之无愧的校花,那么校草配校花,当然是理所当然的事。
对那些男生送他的东西,美琳从不对我隐瞒,我们俩常在一起讨论谁的情书写得文笔优美,谁的纯粹就是流水账。曲冠霖送她的东西很特别,是几颗红色的豆子,那豆子通体红色,只在一端有一滴黑色点缀。我第一次知道世界上真有“相思豆”这种东西,拿着研究了半天,还是觉得那红色是染上去的。他的信内容不多,是一首王维的相思: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美琳对那些送她礼物的男孩好像都没什么兴趣,她常笑他们太幼稚。但对曲冠霖送的礼物却多了一分小心。她在我研究完那几个红色的豆子之后,小心地把它们收进一个小玻璃瓶里。然后在我面前晃一晃,说:“这个我要留着。”
这些都是小时候的事了,那时候的美琳,还是个单纯的少女,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式的大无畏精神和“路见不平必定拔刀相助”的侠骨柔肠。
我们曾经那样亲密,那样无话不谈,我们手牵手走过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彼此熟悉,相互了解。我知道美琳是个本性很单纯善良的女孩,这也是我能够一直无视她的各种缺点,与她做朋友做死党至今的原因。我总觉得能够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挺身而出的女孩,她的内心一定是极善良又极正直的。只是她的这种善良和正直,在岁月的长河中逐渐被生活的巨浪冲去了棱角,变得渐渐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