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这个熟悉的女声无数次在耳边响起,我知道美琳是真的丢了。她把自己藏了起来,故意不让我找到她。
我找了所有我能想到的美琳可能去的地方,她租住的公寓、阿伊莎留给她的那套房子、她的公司、她常去的酒吧和美容院。我最后甚至回了自己的宿舍一趟,幻想着她会站在门外,抽着烟等我,见到我,臭骂我一顿“沈佳妮,你这个骗子!”但是,我一无所获。电话拿在手里,拇指因为不停按拨出键甚至开始一阵阵发麻。
从宿舍出来,我一个人走在寒冷的街上,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抬起腕表看一眼,已经下午六点多了。路上的人们形色匆匆,所有人脸上都是归心似箭的神色,有的手里、车上还挂着刚买的新鲜蔬菜。这个时间,是人们回家的时间。
奔波了一天,我真的有点累了,无助而迷茫地走在寒冷的街上,整个人被深深的失望笼罩着。我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儿走,美琳,你究竟躲在什么地方?想到自己此时连个寻找的目标都没有了,心口顿时感觉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重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街边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微微有些发黄的光线从光秃秃的梧桐树枝桠间楼下来,洒落一地昏黄。
突然觉得口渴地厉害,才恍然想起从上午到现在,我滴水未进,更别说吃饭了。电话铃突然响了,花建粤的名字在屏幕上一闪一闪地,让人心烦。
想了想,也许他那儿已经有了美琳的消息,于是急匆匆地按下了通话键:“喂!”
“佳妮,”花建粤的声音焦急地问,“你跑那儿去了?电话也打不通,我找了你一天了。”
我一天都在不停地拨美琳的电话,所以他的电话几乎没空拨进来。有两次拨进来,我也许是急匆匆地走在路上,没听见,所以没接。
“你们找到美琳了吗?”我顾不上回答他的问题。
“没有,医院这边没消息。”也许是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有过失,他的口气里满是抱歉,说完是一阵沉默。其实我知道,医院并没有义务帮我找美琳,这件事的责任也不在花建粤,而他之所以会帮忙,完全是因为我的缘故。我知道,他已经尽力了。
“没事,你不用自责,谢谢你。“本想安慰他几句,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只说了句谢谢就说不下去了。
“你这是怪我呢。”花建粤的声音里有隐隐的疲惫,“我找了你一天,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你。”
我的心里被焦急和失望折磨着,一个人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接着找美琳,这个夜晚,我的确需要一个伴儿,一个让我信任、能和我一起找美琳的伴儿。
报了我所在的地点,我站在路口昏黄的路灯下,缩着头等他。不到二十分钟,我就看见他远远地从路那头跑了过来。
妇幼医院离我这里不算近,想到这个时间点南京的路况,我不禁好奇:“你怎么这么快,不堵车吗?”问完又觉得不对:“你的车呢?”
“路上堵,我没开过来。”他大口喘着粗气。
我顿时明白,这个傻瓜,他是跑过来的。
我心里一暖,失望了一天的冷冷的心,突然被这暖暖的一瞬间的感动融化了:“你怎么这么傻,那么远的路跑过来。“
“跑跑暖和,真的,你看,我头上都出汗了。”他说着把额前的头发撩起来,露出饱满的额头,脸上的笑容也是暖暖的。
看我冷得缩成了一团,他更来劲了,拉着我说:“你来试试吗,真的,跑跑暖和.”说完就拉着我跑了起来。
我冰冷的指尖瞬间触到了他温暖的掌心,本能的一阵抗拒,但最终还是敌不过他手掌的力度,就这样被他拉着,奔跑在南方这湿冷的夜里。路边的人们好奇地看着我们。我的脸上有热辣辣的感觉,可是他拉着我,跑得那样认真而又无所顾忌。我起初的别扭被他的坦荡抹去了,也许是因为喜欢他温暖的掌心,又或许我真的需要发泄一下心中的郁闷,我竟然跟着他放肆地奔跑起来。
就这样手牵手不知道跑了多久,我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大口地喘着粗气,面前被自己呼出的热气笼罩着,睫毛上都结了一串水珠。身上出了很多汗,贴身的衣服似乎已经湿透了,感觉整个人渐渐热得要着起火来。
“我跑不动了。”我的脚步慢了下来,最后干脆拉着他停下来大口喘气。
他跟着我停下来,仰天长啸一声“喔~~~~~痛快!”
我和他对视几秒后一起大笑起来,那笑声划破长空,直冲云霄。我一天低落的心情,压在心里的担心和忧虑,此刻仿佛都烟消云散了。感觉所有的不痛快都化成了白雾,从我的头顶冒了出来,整个人一阵轻松。
“饿不饿,找个地方吃点东西,休息一下。”被他一提议,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口渴地厉害,这才恍然想起从上午到现在,我滴水未进,更别说吃饭了。
“我想喝点东西。”我疲惫地说,“一天没喝水了。”
“你等等。”说完他跑向路边一家饮品店,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两杯奶茶。我把他递过来的奶茶捧在胸前,一股浓浓的香味拂过面颊,是我最喜欢的红豆口味。
“你怎么知道我爱喝红豆奶茶?”我有点不相信这是巧合。
“哦,我上辈子可能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吧。”他笑。
我被他逗得‘扑哧’一笑,低头吮一口浓香的奶茶,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被细细地熨烫了一遍,暖乎乎的舒服。花建粤很细心,他要的是温奶茶,不冷不热,喝起来口感正好。于是,我一口气喝光了一杯,喝完长舒一口气。
一扭头看见花建粤有点错愕地眼神,我突然觉得挺不好意思:“我吓着你啦?一天没喝水没吃东西了,这会儿都快渴死了。”
他眉毛皱成一个突起的八字:“一天没吃东西?你这人怎么搞的,什么天大的事,至于这么拼命吗?”说完不满地拉着我就走。
“你干嘛?”我冷不丁被他拉住,身体不自觉往前一倾,差点撞到他身上,“你要带我去哪儿?”
他也不说话,只顾拉着我一路走,七拐八拐,拐进了一家藏在巷子里的餐厅,进门前我看到了门上大大的招牌:韩国烤肉。进门后,店里的人好像和他都挺熟,每个人都笑吟吟的和他打招呼:“小花,来啦?”他也笑呵呵的点头回应。
“来两份烤五花肉,两份石锅拌饭,一份炒年糕,一份炒鱿鱼,一份杂菜,再加一份紫菜包饭。”小花拉我在靠里面的位置坐下,也不看菜单,噼里啪啦报出一长串菜名。
点菜的服务员显然是对小花的食量有所了解,他点了这么多,小姑娘的脸上半点惊讶的神色都没有。另一个长相标致的服务员殷勤的递来一壶大麦茶,小花抓起那透明茶壶给我倒了满满一杯,一股醇厚的大麦香顿时钻进了鼻孔,撩动我舌尖的欲望。于是,抓起杯子一饮而尽。花建粤给我倒满,我一仰头喝光,再倒满,再一口气喝光。三杯大麦茶下肚,顿时觉得人整个轻松了好多,嘴巴舌尖都润润地舒服。
“你是这里的常客?”我嘴里嚼着一块年糕问他。这家店上菜的速度很快,花建粤点了之后不过十几分种,我们面前的桌子上就迅速摆满了各种形态各异的盘盘碟碟。刚烤好的薄薄的五花肉片还滋滋地冒着热气,一股股诱人的香味直冲我的脑门儿。我吃东西一向不讲究仪态,何况今天真的饿的不行了,感觉自己能吃下一头牛。
“恩。”他也闷头吃着,食欲一点不比我差。
“你点这么多,吃的完吗?”我又忍不住问了他这个问题。
“你一天没吃,加上我一天没吃,这点东西还吃不完?”他埋头吃得挺认真,那样子很专注,让人不禁想到‘心无杂念’这个词。现在能这么专注地吃东西的人,尤其是年轻人,真的不多。从这一点不难看出,花建粤其实是个挺单纯的人。
“你为什么一天没吃?”我奇怪的问。
“我找不到你,”他抬头看着我认真地说,“没心思吃啊。”
他认真的神情让我觉得一阵别扭,不自觉地咬了一下嘴唇,说:“找不到我就不吃?要是几天都找不到我,那你岂不是要饿死了?到时候你说该算是自杀还是他杀呢?”
“恩,行,有心思开玩笑了,说明你开始恢复正常了。”他欣慰的点头,说完埋下头去继续吃。
我的心再次被他感动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找美琳无果这件事降低了我的心理防线,见面短短两个小时竟被他感动了两次。
“我还得接着找美琳,而且要尽快找到她。”我有些无奈又有些焦急地看着他说,“我怕她万一想不开。”
“我知道。”他理解地看看我,夹一块鱿鱼放我碗里,口气里满是安慰:“所以我们更要吃饱,吃饱了才能有力气继续找。”
和花建粤吃晚饭从饭店出来,刚好8点半。我们漫无目的地走着,一时间竟无话,就这么沉默着走过了两个路口。
“你打算去哪儿找姜美琳?”他终于忍不住问我。
“我也不知道,”我无奈地摇头,“我能想到的地方都去过了,她是存心想躲起来,这些我能想到的地方她一定不会去。”
“她这个时候主要是心里一时难以承受病情的打击,通常情况下,人在这个时候会选择去见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人。”花建粤头脑冷静地分析着。
“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人?”我低声重复着这句话,心头不觉一亮,“也许她去看她妈妈了。可是美琳妈妈阿伊莎早就去世了,骨灰安放在南郊的一处墓地,这么晚了,美琳一个人会在那里吗?”想到这么晚了要去墓地找美琳,我的头皮一阵发麻。
“不会,“花建粤肯定地摇头,“她妈妈已经去世了,那她和她妈妈就随时都可以交流,不需要专门跑到墓地去。你想想,她还有什么特别在乎的人吗?我是说,活着的人。”
花建粤的分析不无道理,我心里松了一口气。说到美琳特别在乎的人,我想来想去,除了那个让美琳流产的败类,美琳最在乎的应该就是她的初恋——我们的学长曲冠霖。美琳这几天的表现已经明显是对那个败类死了心,所以这种时候她应该不会去找他。曲冠霖已经和我们失去联系多年,之前听说他现在在新加坡,没有具体的地址,美琳当然也不会去找他。那么除了我,这个世上,对美琳来说最重要的人,也是美琳觉得有所亏欠的人,应该是——路子航!
“路子航?”听到这个名字,花建粤的眉头不禁一皱。
想到之前花建粤说路子航吸毒,我的心里也是一阵莫名的担心:如果现在美琳和路子航在一起,天,我真不敢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