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整个沙城都在沉睡,微风轻轻的吹着,除了一两声犬吠声,冷落的街道一片寂静,忽然,从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在青石板路上凌乱密集响着,“轰轰”的车轮声不绝于耳,在这万籁俱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声音越来越近,夜色中,一辆马车飞驰而来,赶车人扬鞭轻呼,马蹄应声而落,稳稳的停在了长平王府门前,车上下来一个小厮,麻利的跳下马车,门前轻叩门环,沉重的朱漆木门缓缓的欠开一道门缝,见到来人后,立即广开大门,迎接来客,敲门的小厮脚步轻快回到马车前,恭恭敬敬的扶下一个人,银色的月光下隐约可见来人身穿一件黑色的织锦镶毛斗篷,一直遮到头上,似乎是有意遮挡,看不见面容,来人疾步进入长平王府,大门在他身后迅速关闭,马车也快速的驶离了门口,消失在夜色中,不知去向。
长平王府中万籁俱寂,除了间或响起的夜虫声,静谧异常,一路走来府中各院均漆黑一片,只有书房中灯火通明,来人轻车熟路直奔书房,在他身前的小厮奔跑着帮他打开了门,门刚刚打开,夜风随着来人忽的吹了进去,吹乱了书案上的纸张,也吹乱了书房中静默人儿披散的黑发,长平王恼怒的看着书案上凌乱的纸张,猛地抬起头欲怒斥来人,盛怒之下横眉怒目,在看到来人后突然和缓了下来,变成了惊愕。
“母后...这么晚,你怎么来了?”澹台煊满脸的错愕望着来人。来人将头上的斗篷一挥而下,身后的小厮忙上前帮她出去斗篷,然后迅速退身出去,关好房门。萧太后一身轻便的素色宫装,略施脂粉,头上仅用一根成色极好的碧色翡翠钗将发髻挽起一个简单的发髻,与她平日的雍容华贵相比,今天的这番打扮真是朴素的不行,可见是匆忙出门,没来得及打扮,或者说是没有心思,即使这样,仍掩饰不了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气,伫立在灯火通亮的书房中,仪态万千,气质不凡。此时的萧太后怒容满面,周身散发着不容忽视的怒气,目光灼灼的盯着长平王。长平王被看得举足无措,忙走到萧太后身前。
“母后,什么事让您生这么大的气,这么晚还亲自来儿子这里。”长平王温声的问道,伸手欲拉萧太后到窗前的椅子坐下。萧太后用力挥掉他的手,飞快抬起右手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一巴掌重重的挥在长平王俊俏的脸上,顿时浮现几个红红的指印。
长平王刚刚还温和的面色立刻被委屈和愤恨占据。
“母后,你这是干什么,今天儿子已经受够了屈辱,您还要来雪上加霜么?”长平王委屈之极,声音也高了一调,梗着脖子红着脸,瞪着萧太后。
“你的屈辱都是自找的!我看这教训还没能让你清醒,必须打醒你!”萧太后气恨难消,刚刚落下的右手还在微微颤抖,光华犹存的双眸中似有点点泪光,隐忍着不肯滴落。
“儿子究竟做错了什么,你们都来指责!”长平王忍悲含屈一脸的不服。
“如今你都敢这样和我说话了么,吃了大亏你还不自制,翅膀硬了,母后的话再也听不进去了是么,你是要母后彻底心寒么?”萧太后声泪俱下,悲痛欲绝。看见萧太后如此恼怒,澹台煊终于不再固执,叹了口气,脸色柔和下来,倾身扶着萧太后到椅子上坐下,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动作轻柔的帮她仔细拭去眼角的泪痕。
“母后,儿子今天是气急了,一时头脑发热,冲撞了您,您别生儿子的气了,儿子有什么错,您慢慢教儿子,儿子听就是了,咱们母子干嘛这样大动肝火啊。”澹台煊温言细语的哄着萧太后。萧太后半响才平复下起伏不定的气息,抬头疼惜的看着澹台煊,伸手轻抚他那留有指印的脸庞。
“痛不痛?”萧太后心疼的问道。澹台煊帅气的一笑,轻轻的摇摇头。
“这点痛算什么,儿子这些年征战沙场受过的伤不计其数,再说母后怎么舍得用力打儿子,只要母后不生气,再给您多打几下。”说着就将那张明朗俊逸的脸庞伸到萧太后眼前,萧太后忍俊不禁,破涕而笑。
“都多大的人,没个正型,还这么喜欢和母后逗趣。”萧太后溺爱的帮他抚了抚凌乱的发丝,眼中充满了慈爱。可是转瞬又忧心忡忡。
“今天中午有人来报,说你被皇上赶出宫,母后坐立不安,心急如焚,恨不得赶快飞出宫来见你,无奈怕有人盯着咱们母子的一举一动,只得苦等到深夜才来。”
“母后...”澹台煊声音中有些沙哑。
“哎,你这孩子啊,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急了些,遇事不沉稳。咱们母子忍辱负重这些年为的什么,不就是为终有一****能出头,一举夺回应该属于我们的一切么?咱们能在宫中这些年能够安身立命,靠得是什么,就是忍,忍的常人所不能忍的,终有一****才可以达成目的。”萧太后语重心长的对长平王说。
“可是母后,这些年儿臣为漠国的江山,抛头颅洒热血,战功赫赫,令边疆各族闻风丧胆,不敢逾越,满朝文武都看在眼里,谁不称赞,皇兄有什么?只会虚张声势故弄玄虚罢了,他如今稳稳的坐在皇位上,还不是全都靠我驰骋沙场,如果让我坐上了皇位,漠国一定有另一番景象。”长平王愤愤不平,义愤填膺。萧太后脸上的神色顿时紧张了起来,忙捂住了他的嘴,屏气听了听门外,悄然无声,才松了口气。
“我的小祖宗,这话你说这一次也就够了啊,永远记住,不到那一天尘埃落定,永远把这些话给我烂到肚子里。”萧太后神色凝重的交代到,长平王眼中虽有不屑,仍屈服的点点头,萧太后这才放下心来,平心静气的问道。
“说说,你今天为什么无缘无故去搜查微雨轩,可有什么发现。”
一想起今天的事情,澹台煊不由怒火中烧,一直烧到他漆黑的双眸中。
“澹台煜太狡诈了,谎称微服私访,去潜伏在宫中运筹帷幄,表面上大义凌然的将监国重任全权交予给我,实则却暗箱操作,背地挑拨生事,开始几日在解决政事上,儿子觉得顺风顺水,越来越觉得游刃有余得心应手,针对几件要事颁布的命令都屡有奇效,满朝文武无不折服,可是后来在处理灾情的对策上,下发的指令却屡屡受挫,执行上有阻碍,我派人下去查访,发现每次我颁布指令下去给个郡县后不久,都有皇上暗影队的人暗中与这些官员会面,我才知这其中的奥秘,但我并不知道皇兄没有离开沙城,我以为他在远方遥控着暗影队,我心想趁他不在时,将这个皇兄的手足一般暗影队清扫干净,也为我们以后的计划扫清障碍,于是我派人秘密跟踪他们的行踪,你也知道,暗影队是皇兄多年栽培的精英队伍,想盯梢他们是何其困难,终于,我的人在采莲居发现了韩熙的身影,那是皇兄的心腹啊,我猜想皇兄身在外地,不方便及时指挥暗影队,一定就是韩熙一直就是他在暗中调派暗影队,于是我抓住这根线索,紧密盯梢,终于在昨晚,发现韩熙受伤回到微雨轩,由于是夜里,不知道微雨轩到底是什么情况,儿子也不敢轻举妄动,于是让手下在微雨轩周围秘密观察了一夜,见没有异动,才在今早动手。“谁知到了微雨轩,没有看到暗影队的人,却看见张总管带着个小太监挡在门口,儿子一时气不过就强行打开门,怎么也想不到皇上竟坐在里面,心知不好,但也来不及了,哎!”长平王越说越激动,停下来拿起手边漆几上的茶碗饮了一口,平复了下情绪。
“煊儿,你太不冷静了,做事之前为什么不和母后来商量一下,你发现不对,跟踪暗影队本就是荒唐之举,打草惊蛇的道理你从小就铭记在心,后来你既然发现韩熙行踪,就应该有所警醒了,更加不应该再继续下去,谁不知道韩熙就像皇上的影子一样,形影不离,你竟痴心去追踪韩熙,这不是自投罗网么?”萧太后痛心疾首字字珠玑,抬头看看神色黯淡的澹台煊,也不忍多加责备,忙安慰道。
“好在这次皇上手下留情,没有多加责罚,只是不许你进宫,不过这样也好,你这一阵也太露锋芒了,皇上对你恐有疑虑,回家避一避,对你有利无害,也可休养生息,这段时间千万不要再有任何举措,对于朝政和机要大臣离得越远越好,越是关键的时候越要收敛自己,夹着尾巴,否则功亏一篑,明白么。”萧太后苦口婆心的劝说着,言近旨远。
“嗯,母后,您放心吧,这次我一定听你的话。”长平王若有所思郑重的点点头。
萧太后长舒一口气,终于彻底放下心来,摩挲着长平王的臂膀处褶皱的衣衫,细细的端详着,一脸的怜爱的幸福。
“煊儿,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该有个贴心的人在身边伺候,母后也就放心多了,将来就算母后…”
“母后,不许你说不吉利的话,要是娶了福晋就要失去母后,那我一辈子都不要娶。”没等萧太后说完话,长平王就打断了她,难得露出孩子气的一面有些撒娇的说着,萧太后忍不住掩面而笑。
“你这傻孩子啊,哪有人一辈子离不开娘,母后是盼着看你娶亲生子。”
“母后,您放心吧,儿子自己心中有数。”萧太后看着长平王深远的眼神,忽然心中一动。
“煊儿,你是不是…”话还没有说完,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太后,快要三更天了,咱们该走了,再不走宫门要换岗了。”门外的小厮催促道。萧太后忙起身,不舍的看了看长平王。
“煊儿,记住母后的话,照顾好自己,明白么?”眼神中的担忧溢于言表。
“母后,放心吧,儿子明白,母后自己在宫中也要多加小心。”说话间,拿起萧太后来时穿的黑色织锦镶毛斗篷,服侍她穿好,二人默然相对,要说的话一切了然。
萧太后倏地转身,开门走了出去,门外的小厮忙在身侧跟随,转眼就消失在院中回廊处,微风吹过,长平王府愈加寂静了,连刚刚时不时的虫鸣也几不可闻,只听见呼呼的也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