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听到对方说出自己的姓氏,不禁回头又仔细与梅家姐妹打了个照面,见是两位年轻美丽的女子,年长的那一位尤其生得绝世脱俗,虽不认得,却觉得很面善。男子笑着问,“姑娘认识我么?”
梅素意识到自己的失口,忙掩饰说,“不认得。今日实在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男子笑了笑,“小事一桩,姑娘不必言谢。在下就此告辞。”说罢,他便打马扬鞭径直离开了。
梅宛也觉得奇怪,“姐姐才刚喊他沈公子,是姐姐认得的人吗?可是他又不认识姐姐似的。”
梅素回答说,“原是不认得,方才我看错了,他和我认识的一位沈公子有几分相像。”
梅素心里知道,这个人一定是沈遥青错不了。只是船上相见的尴尬一幕,她原本不想和妹妹讲。永远不会再遇到的人和事,有什么可值得回味的呢?不料才隔了没多久,今天居然又与他相遇,只是这一次沈遥青的出场与上一次可谓有天壤之别。
今日的沈遥青跨着骏马,英姿飒爽,沉着冷静,临空一跃,救梅家姐妹于危难之时,实在是潇洒之极。两个判若两人的沈遥青让梅素感到了迷惑。
其实骑着马走开的沈遥青也未尝不觉得迷惑。一方面梅素的高雅美丽让他觉得有些目眩,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应该肯定是见过这个女子,可是在何时在哪里,他又一时想不起来。如果他真的见过,这样一个女子他又怎么可能过眼就忘了呢?
带着一路的迷惑,沈遥青走在梅家所有四辆马车的前边先到达了西园寺。
原来这西园寺坐落于苏州城西阊门外,东靠寒碧山庄,西邻幽寂的寒山古寺,北倚虎丘,南临阊门运河,可谓是得天独厚。更难得的是,寺院兼具佛堂殿庙的庄严和苏州园林的秀美,院内古木幽深,梵宇重重,绿茵曲水,鸟语花香,经声梵乐令人忘却尘世的烦恼。
梅家的车马也陆续到达了西园寺。寺中的迎客僧侣和梅家很熟,早指引着大家来到居住的客房。梅太太指挥着家人仆从卸行李,安排每个人的房间,好一阵忙碌。
女孩子们因为在家中呆得久了,来到这古槐参天的大院落,清静而幽深的山中寺庙,一下子便如出笼的鸟儿一般。
不等云娘她们交待几句,三个女孩子就跑出客房所在的院子,到外边闲逛起来。云娘在后面叫梅素,“二丫头,你带两个妹妹小逛一会儿,马上就回来。”
梅素答应着,对妹妹们说,“听见了,只许在周围走走,一会儿就回去。”
寺中此时既有香客,也有不少僧侣在各司其职地忙碌着。
久居深闺的女孩子看到那些干活的僧侣尤其感到好奇。劳动也是僧侣们修行的重要手段,在西园寺这样大规模的寺庙里,僧匠人数总有几百近千人之众。劈柴的、春米的、挑水的、洗菜的、做饭的,可谓工种齐全。
梅宛眼尖,突然对梅素嚷嚷说,“姐姐,你看,那个挑水的俗家弟子好像就是才刚救了咱们的公子。”
梅素仔细看过去,可不是么,不是沈公子又是谁呢?
梅宛说,“姐姐,我们过去和他说说话吧,正好再好好谢他一下。”
梅素想了想,表示同意。
三人走到沈遥青的身后,梅宛从后面大叫了一声,“恩公,你怎么在这里挑水呢?”
沈遥青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水几乎从桶里洒出来,他回头见是梅素她们,便放下桶,施礼道,“原来是二位小姐。看来你们的马车应该没再出什么问题。”
梅宛嘴快说,“马儿让你那么一弄,好像懂事了许多。”
沈遥青回答说,“那就好。小姐不必叫我恩公,不过是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梅宛又道,“那我们还不知道你是谁呢,不叫恩公叫什么呢?”
沈遥青只得作了一番简单的自我介绍。
梅宛不等沈遥青问,忙不迭地说,“我们姓梅,江南名士梅谷荪就是家父。”然后,梅宛又把几个姐妹的名号都报了一遍。
梅素本来要拦着妹妹,见她迫不及待地什么都说了,也不好再说什么。
沈遥青嘴里念叨着,“梅,梅…”眼睛一直看着梅素,突然指着梅素说,“你是梅…”
梅素会意地笑着说,“我是梅素,沈公子。”
这两个人之间的哑谜,梅宛胡宁儿一点儿也没看出来。梅宛还直管问,“沈公子怎么跑到庙里来挑水了?”
“是这样,我是西园寺的居士,在这里挂单修行。你们应该是住在女居士的客房,男居士住在离你们不远的另一个院子里。”
一句话到提醒了梅素,她马上说道,“说来我们也该回去了。沈公子,那就不打搅你修行了。”
姐妹几个赶着往住的院子走,沈遥青便又挑着水干活去了。
梅素心里想,这个人真是奇怪,既是庙里修行的居士,应该是潜心向佛的人,可是又在青楼和那些女子厮混,岂不是白修行了?
这时梅宛忍不住说,“这位沈公子真是有意思,好像很有本事似的,却又在庙里挑水。你说是不是,姐姐?”
梅素一心只想着自己的事,竟没听到梅宛的话,见她突然问自己,忙问,“你说什么?”
胡宁儿见了说,“你们两个怎么了?都魔障了。快点走吧,姨妈她们可能正等我们呢。”
此时梅太太还的确是在等她们几个姐妹回来。原来大家收拾停当,梅太太云娘她们正准备去见主持,商量做法事的事宜,不想在院子里竟碰到了梅怡家大姑子的婆婆严夫人。
她带着几个家人到庙里来上香,已经住了一晚,今日便要回去了。梅怡的大姑子并没跟来,看来她们婆媳的确不够亲密。
云娘因为上次见过严家的二公子严晨英,又提到过婚姻之事,对这位严太太便格外在意。她见严太太的年纪和姐姐仿佛,只是更有富贵人家女主人的威严,看起来不像姐姐那么可亲。
不过,严太太对梅太太还是很客气,大家彼此见过,又寒暄了一番。严太太听说梅家几个女孩子也来了,便问道,“怎么没见几位小姐呢?”
梅太太笑答道,“她们一来了就忍不住往外跑,应该也没走远,我让丫环们出去找一下。”
严太太说,“早听说梅家的女儿不但个个漂亮,而且书读得也好,女工也好。可惜一直也无缘见面。”
梅太太忙摆手说,“夫人太过誉了,她们可担不起。”
正说话间,三个女孩子已经回来了。云娘忙招呼她们过来和严太太见面。
严太太一个个见过,点头赞道,“果然名不虚传,各个都是好的。只是今日见得仓促,我连什么见面礼也没有,可怎么好呢?”
梅太太忙说,“夫人太客气了。今日既有缘在庙里见了,我就不怕唐突,改日请夫人也到我们的小花园子坐坐。”
严太太听了很高兴,“我一定去。上回只有夫人到过严府,下一次,把几位小姐并您的妹妹都带来我们严府,咱们好好乐两天。我们家晨英老去麻烦梅先生,我都还没谢过呢。”
“哪里有什么麻烦?他们也算是忘年之交呢,晨英过来,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说来大家也算沾亲,又是朋友,正该常走动走动呢。”严太太看梅素尤其气质高雅出众,忍不住拉着她的手说,“我听人说,二姑娘的苏绣功夫极好,下次见面,不知能不能看看你绣的东西?”
梅素忙说,“让夫人见笑了。夫人到梅家来时,还要请夫人指教一下呢。”
严太太听了更高兴了,大家又聊了一小会儿,严太太表示告辞,准备离开西园寺。
送走严太太,云娘对梅太太说,“这位严夫人对我们好像很热情似的。”
其实梅太太心里还有些奇怪呢,严太太从来没有这么热心过,不知今日是什么意思。她没空想那么多,因为还要去见主持,准备法事,还有许多要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