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梅怡的大姑子吴琳这日已经得到母家的消息,知道父亲要将许姨娘扶正,急急忙忙带了丫环回到吴府。
吴琳先不去见父亲,而是直接到了母亲的牌位前,倒地大哭。
家人早已秉告了吴老爷。
吴老爷见女儿这样,不免生气,“你这是做什么?你一个出嫁的女儿,跑回娘家哭哭闹闹,成何体统?”
“爹爹,我何尝闹了?我只不过想到母亲觉得难过,在她老人家跟前哭一哭,难道也不许吗?就算是嫁出去了,我也还是吴家的女儿。”
吴老爷一向知道这个女儿伶牙俐齿的,也清楚她今天的用意,索性不理她,让她哭闹一阵也就好了,反正她也不能无缘无故地在娘家呆着,也许连夜都不过就回婆家了。
这样想着,吴老爷便躲开了。
吴琳于是到弟弟房中来看看。梅怡听得大姑子过来了,赶忙迎出来。
“大姐,你过来了。”这样说着,梅怡的眼泪几乎掉下来了,从来看见这位大姑子,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亲切。过去的两年,虽然大家关系也还好,只是吴琳有时多少爱以大姐自居,又是盐商巨富家的长媳,未免有时爱教训弟弟,对梅怡也少不了指手画脚。只是今日情形不同,两个人仿佛一下子结成了某种联盟。
吴琳忙拉住了梅怡的手,“好了,别哭了,你现在有身子的人,事事都要当心。”
回到房中,吴琳气愤道,“我看爹爹真是喝了那女人的迷混汤了。我今天看他,一点也没有惭愧之意,还责怪我。”
“姐姐,你不知道,公公和大爷也吵得很凶。”接着,梅怡便把这几天家里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吴琳听了有些生气,“你还去向她道喜?就这么遂了她的意?”
“姐姐,我当然不是真心向她道喜,可是从吴家的大局出发,我又能怎么做呢?公公他们父子如今见面都梗着脖子,我一个媳妇,本来就不能管公公的事情,许姨娘再怎么样也是长辈,我也不能去和她当面锣对面鼓的闹。如今我又有孕在身,我也怕大家闹起来对孩子不好。还请姐姐体谅我的难处。”
这番道理讲下来,吴琳虽然不能全听进去,也不好对梅怡发太大的脾气,“话虽如此,我母亲从前是如何待你的,你总不能有了新婆婆就去奉承她吧?”
梅怡急得忙说,“姐姐,我再糊涂,也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婆婆待我的情分,我一生一世也忘不了,我心里也只有一个婆婆。对许姨娘,我是不得不应付,毕竟我是吴家的媳妇,和她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过面儿上的情,哪儿会有什么真心?饶这么着,我还要天天提防她对我挑三拣四的。”
吴琳摇了摇手,“罢了,罢了,你也是指望不上的,如今你有孕在身,我也不难为你了。你就好好做你的小媳妇吧,反正我是不会认许氏做吴家的正室夫人的。”
吴琳一甩手,也不管梅怡,推门就出去了。
梅怡想着,这样也好,虽然大姑子不满意自己的做法,可是如今要紧的不是讨她的喜欢,重要的是怎么能在吴家顺心地过日子。
吴老爷已经知会了许氏,说大小姐回来了,让她能躲就躲,万一碰上了,即便吴琳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也要忍一下。许氏听了虽然不高兴,可是觉得吴老爷说得也有道理,反正一年见不了几次,让让她就是了,如今家里上上下下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也有很多人要去压服,犯不上生吴琳的闲气。
因此许氏今天特意绕开梅怡的院子。谁想到越是要躲开的人,越是会碰见,正巧在游廊上与吴琳碰了个正着。
许氏满脸堆笑说,“哟,姑奶奶今日得空回来了?”
吴琳下死劲地瞪了许氏一眼,“我当是谁,原来是许姨娘啊。”姨娘两个字说得尤其重,吴琳知道许氏已经扶正,阖府上下一定都改叫她太太了,自己偏偏不叫,让她记住再怎么样,她也就是个姨娘。
许氏果然脸色变了一下,只是不好发作,假意笑道,“姑奶奶是吃了饭再走,还是歇一晚?”
“哼,不用你撵,我给太太上一炷香就走。吴家现在到处都是一股子骚气和浊气,这样的地方,好人是吃不下饭,也睡不好觉的。”
许氏的脸色更难看了,“我也是一番好意,姑奶奶怎么这么说呢?”
“好意?你敢把你的好意到太太跟前去说吗?你还有脸去见太太吗?别让我替你害臊了。”
许氏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我待姑奶奶一片好心,你既这样,就请便吧。”说罢,许氏带着丫环逃也似地走开了。
吴琳在后面尤自不依不饶地说,“也不撒泡尿照照,吴家的太太是你配做的么?”
许氏虽远远听见,并不回头,迎面正撞见吴琅兴冲冲地过来。“我到处找娘,原来您在这儿呢。”
吴琅见母亲的神色不对,忙又问,“怎么了?您哪儿里不舒服吗?”
一旁的小丫环说,“才刚姑奶奶说了许多难听的话,给太太气受。”
吴琅马上杏眼圆睁,“她在哪儿呢?我找她理论去。”
许氏见状一把拉住女儿,“去做什么?有什么可理论的?她已经不是吴家的人了,在乎她做什么?“
“娘,大姐虽是前边太太生的,如今你也是吴家的太太了,还怕她么?”吴琅为母亲觉得委屈。
“不是怕她。你父亲再三嘱咐我,说这时候把我扶正,于情于理难免有很多人说闲话,所以咱们不能表现得太得意。一方面做事情上要立规矩,另一方面待人要和气。这样过一阵子,就没人说什么了。等我把这个太太的位子坐稳了,再去对付那些人。”
吴琅点了点头,“还是母亲想得远些。除了大姐,这家里恐怕没有人敢那么明目张胆地欺负您了。”
许氏摇了摇头,“你大哥现在不但对我黑眉赤眼的,就是对你父亲也梗着个脖子。他是吴家的长子,我在他面前还要当一个贤惠的母亲,所以生气也不能发作。”
“大嫂到很知好歹。”
“她么,也不是真心的。不过,现在只要她不跳出来闹,我们也乐得不管她,等她把孩子生了再给她立规矩吧。最让我生气的是你兄弟,一点不为我高兴不说,居然还说我们行事不妥,让我今后不许欺负他大哥大嫂,不然就不认我这个娘。”
吴琅也生气说,“可不是吗?他到像和大哥他们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似的。他也和我说来着,说要尊敬大嫂,不然也不认我这个姐姐。莫名其妙么,我什么时候对大嫂不尊敬了。”
许氏叹口气,“所以说,千算万算,偏偏这个最要紧的儿子是这样,真真气死我了。算了,不说了,前边还有事要做,你和我一起去吧。”
许氏母女自去办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