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崔安的背影渐渐远去,陆剑意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虽然心里依然砰砰跳的厉害,但毕竟历经南阳之祸,坚毅隐忍要高于常人,所以纵使刚才危险重重,但却也不至于乱了心神。他环顾四周,见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惊恐的神情,梁子栖更是瘫软在地,说什么也站不起来。唯有王伦倒是毫不在意,反而盯着地上的尸体,看的格外认真。
这个王伦到底是什么人?
陆剑意心中生出一丝疑虑,但他顾不得细想,此时不是该思索这些无谓问题的时候。以崔安临走时所说的话来看,定是饶不了梁子栖,继续留在这里已不安全,只能另觅去处,可天下之大,哪里又有绝对的安全,这种四处藏匿的日子,又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到时候别说救出父亲,就是自身的安危也是朝不保夕,只会沦为刀俎下的鱼肉。
他陡然间握紧了拳头,危机和担忧让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力量,他想起就在刚才自己成功运转一个周天,那种灵气归于丹田的感觉,现在想来,身体体的每个部位仿佛都感到无比的愉悦。
“是的,就是这样,必须要变的无比强大,强大到无需畏惧任何人,而是让所有的人都畏惧,这样就该他们来躲藏了。”
心底是声音幽幽的响起,片刻间就绘制出一副让人热血沸腾的画面,陆剑意一时间竟沉醉其中无法自拔,雄途伟业仿佛就在咫尺间,任由他信手取来。
然而一切毕竟是幻影,虽极尽美好,却终会破碎。陆剑意幡然回过神,四周的骚乱还未散尽,人人都忙成一团,唯有自己站在屋子中央,一动不动,而自己的嘴角竟然诡异的扬起,宛如一只无形的手在拉扯脸上的肉。
他有些慌神,连连眨眼,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却见王伦朝着他走来,脸上还带着几分狐疑,看起来并非善意。
“你到底是谁?”待走到跟前,王伦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悄声道。
陆剑意眉毛挑动,不敢直视王伦的眼睛,低头小声回道:“王公子,你下午不是问过,都知道了吗?”
“哼。”王伦轻笑一声,抬眼看了看依旧颤颤巍巍的梁子栖,又复而对着陆剑意说,“读书人的话我不信,小滑头的话,我就更不信了,我倒是看走了眼,没想到你竟然来自南疆。”
南疆?陆剑意想起刚才崔安说地上的军士死于南疆巫术,看来王伦多半是因此断定自己的身份。如果是这样那就不算糟,反倒是这个王伦的身份更加引人怀疑,也不知道到底想要做什么。
王伦见陆剑意不吭声,以为是被自己料中了,心中不免得意,笑道:“放心,我对你的身份没有兴趣,我也不会为难你。”
陆剑意听他这么说,也就干脆顺水推舟,躬身回道:“多谢王公子。”但转念一想,王伦这么好心,定是有什么企图,便又说:“王公子大恩,若是有什么吩咐,我一定照办。”
“好,算你识相。”王伦见这小子如此说,反倒是省了麻烦。他从怀中掏出一袋银子,丢到陆剑意的手中,说,“这些钱够你花几个月的,我要你离开梁公子,至于你要去哪里,想要干什么,都随意。”
“啊?”陆剑意本来就打算离开,但听王伦这么说,反倒是有些奇怪,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
“记住了,要是不想死,就按着我说的去做。”王伦阴森森的说完这句话,便转而换上一副截然不同的和善关切表情,朝梁子栖走去。
陆剑意掂量掂量手中的钱袋,他曾是富家少爷,这些钱在他眼里自然算不得什么大数目,可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这一袋银子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这个王伦出手如此阔绰,却只是让自己离开梁子栖,若真想铲除自己,绝对有的是办法,这么做多半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那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但他赶忙摇摇头,自己连自保都无法做到,怎么又去多管他人的闲事,何况梁子栖既然有当朝丞相撑腰,何须自己多管闲事,自己本来就要走,倒不如顺水推舟,还能多些盘缠钱。
想到这里,他也随之走到梁子栖身旁,听见王伦正安抚说:“梁兄莫怕,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家既与文丞相家中是世交,大可以将此事告知丞相大人,请他出面,还怕治不了地煞宗的那些人?”
梁子栖惊魂未定,端着茶盏的手还哆嗦个不停,可一时间却还丢不了那股子文人之气,摇头道:“不成不成,我若真这样做了,那岂不成了仗势欺人的鹰犬,我不能做这样的事。”
“诶,这话不是这么说的,梁兄,你不欺人,但也不能任人宰割,何况你如今树大招风,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总不能坐以待毙了。”王伦长叹一声,假意劝道。
梁子栖本来就是个只知读书的书生,加之被刚才的事吓着了,听王伦这么说,也犹豫起来,半晌才微微点头,说:“说的也是,我想文世伯也能理解我的难处。”
王伦听他这么说,才又重新笑了起来,他目光一瞥,看了眼旁边的陆剑意,然后说:“我看这孩子也被吓坏了,那些家伙也太无视王法了,竟然对一个孩子也下的去手。”
陆剑意自然明白王伦这么说不过是在提醒自己,他既打定主意,便装作一副后怕的表情,声音中带着三分哭腔,颤声说:“公子,我……我……我不干啦,我不想死,我再也不敢在这儿待着了,你行行好,让我走吧。”
梁子栖还未说话,王伦反倒是抢在前面,眉毛一横,佯装怒道:“嘿,有你这么当下人的吗,不保护你家公子,一遇事就知道躲,这万一将来真遇见什么事,哪里指望的上你。”说罢,气吁吁的又转而对梁子栖说道:“梁兄,我就说这种乡下穷鬼没什么出奇,这样的书童不要也罢,回头我再给你寻觅个,赶紧打发他走了。”
梁子栖此时哪里还有半分主意,连连叹了好几声,最终点头道:“好吧,你要走,我也能理解,何况刚才你挺身护我,并不算薄情寡义。”他一面说,一面掏出些银子来,递于陆剑意,“你我主仆一场,我也不愿连累你,这些钱你拿着去外面寻个出路,将来若真有什么难处,可来定州找我。”
陆剑意听他这样说,心中顿时一暖,再回想这些日子来梁子栖待他犹如大哥一般,难不成真要这样弃他而去?但这念头只是在心中一闪而过,想起自己的来鸾京的目的,他只好撇撇嘴,接过梁子栖递来的银子,说了些珍重的话,便转身朝门外走去。
身后王伦还在不停不休的说些什么,但陆剑意都没有心思去听,只想着出了这个门到底该往何处去,一时间倒是有几分不知所措。其实他本想去探听下朝中有谁曾与父亲交好,或许能求那人帮忙,可转念一想,官场之事何其复杂,如真有意搭救自然会出面,倒是万一没这个心思,自己找了去,反而自投罗网。
求人永远不如求己,不如好好的修行,待到自己有了绝对的实力,再自己想办法救父亲出来,这才是万无一失的方法。
话虽如此,眼下还是要找个容身的地方,鸾京虽然很大,可安稳之处恐怕很难找的出来,经过刚才那件事,不知道地煞宗会不会真将自己认作南疆族人,别糊里糊涂就成了人家的刀下亡魂。
走在繁华的街道上,陆剑意四处打量,他总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投向自己,店里忙碌的伙计,卦摊里坐着的先生,角落里蜷着的乞丐,就像是一个个监视者,窥探自己的一举一动。不过是自己的心里作用,还是赶紧找个地方落脚,再过一会儿天就要黑了。
他正想着,人群忽然间骚动起来,大家一窝蜂的朝着街口涌去,甚至在街边叫卖的摊贩也丢下手中的家什,一同赶了过去,看起来似乎出了什么要紧事。
陆剑意不愿去凑这个热闹,因为这种地方往往也会伴随着危险。他正打算穿过一条小巷避开人群,余光却瞥见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
他皱眉想了想,记起来那人正是下午在书局把自己撞到的人,此时那人正低着头,似乎怕被别人瞧见,所以并未发现陆剑意在看他。而陆剑意年纪不大,身材较为矮小,所以把那人的面目看的清清楚楚。
陆剑意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搜魂引》,这本怪书多半与此人有关。他虽然不知道搜魂引到底是什么东西,依照上面的图修行一番还弄的鬼影重重,可在那之后自己也成功的突破运转周天的障碍,两者是否有某种联系呢?若这几点都所料不错,那这人或许对自己将来的修行大有助益。
想到这一层,他悄然跟在那人身后,一同随着人流朝街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