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伦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只见他满脸堆笑,没有半点畏惧之色,不慌不忙的走到崔安面前,笑道:“这位大人,可否听在下一言。”
这话说出来,在场所有人心里不由都哀叹一声,鸾京里谁不知道崔安就是活阎罗,杀人不眨眼,一个梁子栖不知死活,没想到竟然又来一个寻死的书生。然而陆剑意心中却在好奇王伦方才说话的声音,有些怪怪的,牵引的他体内的灵气乱窜,颇有些奇怪。
众人本以为王伦凶多吉少,可没想到崔安竟然一挑眉毛,似乎有什么事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沉声道:“你是谁?”
“在下王伦,和这位梁兄都是今年科考的举子。”王伦笑吟吟的说,似乎浑然没觉得周边空气中弥漫着不安的气息。
“举子?原来又是个只会嚼舌根的废物。”崔安的那股子煞气陡然间又回来不少,但他还是站在原地,与他之前的作风大不相同。
“在下学识浅薄,确实只是废物一个。”王伦非但没有介意,反倒是自嘲起来,他指了指完全不知所措的梁子栖,说:“只是这位梁兄,却是大有文采,而且家中与当朝文丞相是世交之好,您不看僧面看佛面,莫要与他计较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竟不知道这个被吓破胆的书生有如此的背景,文丞相在朝中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和势力尚在曹国师之上,可是梁子栖如果真有这个大靠山,何必要畏惧那几个军士?
他们哪里知道,梁子栖自小家规甚严,而且他又是个不喜张扬的人,只觉得应凭自己的才学考取功名,与文丞相是世交的事也就从不对外提起,甚至刻意淡忘。可王伦不知道从何处打听来的,下午喝茶时便曾提起过,仿佛了解的十分详尽。
陆剑意作为书童在旁侍奉了近一个月,对于这件事也是头一次听说,同样是异常震惊,不过他心中所想的,却是文丞相与父亲一文一武在朝中是旧识,若是能得文丞相说一句话,父亲兴许有救。
当议论声渐止,大家纷纷将目光转向崔安,一个个都是看戏的样子,何况这确实是一出好戏,曹国师和文丞相不合已是尽人皆知的事,但像这样的交锋,可不是平时里看的见的,他们倒要看看这个活阎罗该怎么做。
崔安似乎也真的犹豫起来,他的目光在梁子栖与王伦两人身上来回游荡,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一切都没有逃过陆剑意的眼睛,他站在一个极好的位置——三人的正中央,所有人的一言一行都看的清清楚楚。他总觉得王伦的话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而崔安闪烁的目光则像是读懂了那些言外之意,只是仍旧有些狐疑。但最让陆剑意担心的还是文丞相的名号能否让这个地煞宗的门人收手,这已是他唯一的指望了。
好在崔安最终缓缓的点点头,虽然看的出有些不甘心,但还是挥手道:“既然这样,那就放你一条生路,不过你别以为拿着文丞相就能做永远的挡箭牌了,风水轮流转。什么‘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如今武已经倒了,我看文也得意不了几天。”
本来围观的人还以为他真的怕了,但听了这几句话,反倒更觉得崔安更是嚣张,浑然没将文丞相放在眼中。
随着话音落下,那四个灰袍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松开手,撤到崔安的身后。陆剑意这才松了一口,只是这种轻松反而让他觉得心里不踏实,崔安态度的转变实在太突然了。
崔安冷笑两声,目光轻蔑的从几人身上划过,便朝着门外走去,但就在要出门时,他忽的停下步子,似乎想起什么,转身盯着梁子栖,低声喝问:“你姓梁?”
“啊?”梁子栖还未回过神来,被吓的又哆嗦一下。
崔安也不待他回答,瞪眼又问:“听说文丞相家的二小姐许给了一户姓梁的人家,难不成就是你?”
梁子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问这个,他愣了一下,最终还是答道:“不错,我和婉儿确实有婚约,是两家定下的娃娃亲,只待我这次能够中榜,就会迎她过门。”
其实梁子栖只说了“不错”二字时,崔安眼中的杀意就已让所有人的心又提了起来,可这书呆子却根本没有察觉到,唠唠叨叨的将废话说完了。
鸾京里人人知道崔安心狠手辣,但正如他的凶狠一样,那股子痴情也同样尽人皆知。崔安曾与文丞相的二小姐文清婉有过一面之缘,从此便无法忘却,对其一往情深,对其他女人,哪怕再美丽妖艳,都不多瞧一眼。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文清婉对崔安却并无半点情愫,何况文丞相与曹国师又极为不合,自然不会应允,便用已有婚约的借口断然拒绝了。但崔安并未死心,依旧是对文清婉一往情深,发誓非要娶她为妻不可。
如今让他知道梁子栖便是文清婉许配的夫婿,以崔安的痴情以及毒辣,那还不得将梁子栖节节寸断,才能一泄心头之恨。
但众人没料到的是,崔安竟耐心的听完梁子栖说的话,那股几近爆炸的杀意竟也慢慢散去。而陆剑意更是注意到,原本挂在崔安脸上的疑虑也随之消失不见,仿佛是解开了之前的谜团,一面笑着点头,一面低声喃语:“难怪,难怪。”说罢,也不知为何忽然大笑了两声,陡然之间变得格外的开心,复又冷冷的盯着梁子栖,阴笑道:“很好,很好。”
众人被变幻莫测的情绪,还有两声不知所谓的话,彻底给弄糊涂了,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一会儿难怪,一会儿很好,实在让人捉摸不透。就在所有人注视着崔安的时候,王伦脸上闪过的那丝古怪的笑容,不过这并没有逃过陆剑意的眼睛。
“不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我有的是时间。”崔安望着梁子栖,撂下这句冷若寒冰又不知其意的话,然后心满意足领着那几个灰袍人离开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