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武思隐竟不顾一切跪倒在面前,天启道人知道他所求必然是非常事,多半是求自己搭救他的父亲,便道:“贫道是方外人,不宜干涉俗世,你若求我帮你,这恐怕难以办到。”
武思隐忙回道:“道长误会了,我虽然年纪小,什么也不懂,但也知道事情轻重,道长刚才肯救我一次,已是极为勉强,我怎敢再让道长为难。”
“哦?那你想求什么?”天启真人听他这样说,倒也有些好奇,一面再次伸手去扶,一面继续道,“你先起来再说,不需要行这样的大礼。”
然而武思隐却身子一俯,完全不在乎地面上都是坚硬的石子,竟然连连磕头,没两下额头上就鲜血直流,他却好像浑然不觉得疼,大声道:“我求道长能收我为徒,好让我能救父亲于危难。”
但他刚磕了两个,就感觉到一团绵柔之力自下而上将他托起,身子不自觉的直了起来,同时听见天启道人说:“你且起身,听我慢慢与你说,到时你如果还愿意拜我为师,我就收你为徒。”
武思隐知道自己无法再跪下,而且听到天启道人说愿意收自己为徒,心中也是一喜,也就安静下来,听天启道人继续往下说。
“你知道我无法出手相助,但如果要自己营救父亲,却是难上加难。而你刚才见我与那地煞宗的青年相斗,觉得若是能学得这身本事,就能办成此事,对不对?”天启道人话语说的缓慢,但每一个字都正中武思隐的心事。
其实对于修真之道,武思隐几乎与修真之道擦肩而过。听母亲说当年他和那个素未蒙面的二哥刚出生时,几个凌云观的白须道人便翩翩而至,说要收生下来的孩子为徒。要知道凌云观乃是修真显门,里面都是些活神仙,能得入此门乃是无上荣光,便是连皇家也要侧目三分。母亲虽有不舍,但最终还是抱出孩子来,那几个道人瞧了一眼,便指着二哥说此子天赋异禀,是他们所寻之人,将其抱上了山,却对自己毫不理睬。
所以对于修真之道,武思隐始终觉得自己与之无缘,另一方面,他也觉得修真就是终日打坐,以图得道成仙,这样枯燥的事,他想着都无聊透顶。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方才他险些丧命在崔安手中,而天启真人宛如神明一般的震撼也确实让武思隐对修真有了重新的认识。他心中燃起一个念头,自己也要有这样的本事,否则只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何况他想要搭救父亲,要重拾武家的威名,修真是再好不过的途径了。
天启道人见武思隐半天不吭声,知道自己所料不错,便继续道:“虽然这想法看起来合理,但你却全然错了。你二哥拜在凌云观门下,修为不浅,你家遭此大难,你可见他下山相救?”
“这……”武思隐一时语塞,他并非没设想过,但觉得凌云观距离南阳实在太远,兴许二哥还没得到消息。
天启道人微微一笑,接着说:“凌云观与太平观既是修真的所在,但也是出家的道观,俱有一条严规:凡是观内弟子绝不能轻易下山,对凡俗之事也不能理会。所以你二哥就算心中焦急,也不敢擅自离观。我若是收你为徒,那你同样要守这条规矩,与你心中设想的事,恐怕南辕北辙了。”
武思隐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样混账的规矩,哪个人不是爹妈生养的,别说是至亲,就算是陌生人有难,那也理应相助,而这条规矩却教人见死不救,要是自己绝对不会守着这样的规矩。但此时他也无瑕去争论这些,想起刚才天启道人所说的话,忙回道:“那我不拜您为师,您教教我,给我指一条修真之路。”
“修真之路何其艰难,你以为我单是指点一二,便能成功吗?”天启道人摇头道,“就算你天资不差,想在短时间内一蹴而就也是难上加难,而想要达到刚才那名地煞宗门徒的修为,恐怕得付出十余年的苦修,何况……”
“何况什么?”武思隐听到这里已经心如死灰,就算再有别的打击也照样能承受。
天启道人顿了顿,才叹声道:“何况依我所见,你似乎天生三魂七魄有损,不适宜修真,纵使不问俗事潜心修道,恐怕也难臻魄境。魄境乃是修真中最为初等的门径,虽然只需能够运转周天十次,便能施展法门,但不能进入此境界,所能施展的法门也极为普通。而今日所见那些地煞宗的人,俱是早已进入魄境,甚至已近魂境,你绝不是他们的对手,不过是徒劳罢了。”
“是吗,没想到竟是这样,老天竟然连这条路也不给我。”武思隐涩声道,他静静的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良久才幽幽开口,“可我除了这个法子以外,还能如何呢,哪怕是真的徒劳,那也好过现在这样,至少不会如此的无用。”说着他抬起头,牢牢的盯着天启道人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说:“道长,你就教我吧。”
其实天启道人本欲将武思隐收在门下,如此一来,虽然他并无资质,但至少不至于流落在外,甚至救父心切丢了性命。但以这孩子的性情和执念,绝对不会愿意在观中潜修,到时候触犯观规,反倒是更麻烦了。何况未事先禀明,就将朝廷钦犯收在门下,也着实不妥当。
他思量片刻,最终点点头,道:“好吧,我就传你些粗浅的修真门道。”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册,递于武思隐,“这上面是运转周天与吐气归元的方法,虽然入门之道,却也是最为根本的所在,是一切修真的基础。各类修真门道皆是万变不离其宗,你能到何种修为,这便涉及到个人的先天资质与后天悟性了,旁人只能指点,却无法代劳的。”
说完,天启道人又将其中精要之处细细说给武思隐听,他乃是修真名宿,原先繁复的东西经他一说,倒是变的浅显不少。武思隐听在耳中,不敢有丝毫的马虎,生怕漏听了一个字,直到所有东西都牢牢记在心里,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终于露出些难见的喜色。
天启道人这才略微宽心些,又道:“我能传授你的也仅限于此了,至于玄灵法门,一来你此时学它还为时尚早,二来你并未入我门下,我也不能传授于你。将来你能到习得何种法门,就得看你自己的造化。”
“是,我绝不会辜负道长的一番好意。”武思隐扬声说道,仿佛一下子底气充足了不少。
天启道人点点头,他看了看日头,此时已过正午,这里实在不易久留,以免地煞宗的人又去而复返,便道:“你既然已做了决断,贫道也不再多言,只是千万要谨慎,不要让自己深陷险地,只有保全了自身,才能以图后进。贫道离观已久,须得返回太平观,也就在此别过了。”
“道长这就要走?”武思隐本以为能与天启道人多相处几日,若是书中还有什么不解的地方也好询问,但没想到竟然此时就要分离。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扭过头瞧了瞧依然跪在坟前的殷芷萱,心中又沉了一下,问,“道长,那她……”武思隐不忍将殷芷萱弃之不顾,但若是要她跟自己一起走,只会带来更多的危险。
“你且放心,贫道自有主张,倒是你,打算去哪里?”天启道人早已打定主意要带着殷芷萱一起走,否则这孩子恐怕性命不保,只是太平观内都是男子,恐怕得给这孩子另寻一个去处。
“那就好。”听到这样说,武思隐终于眉目舒展开了些,如同了却一桩心事,他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转过身看着北方,一望无际的平原没有尽头,但他却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目的地,“只要父亲一日没有被救出来,我要去的地方就只有一个——鸾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