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村外的一个小山坡上,新隆起的坟包上只立着一个简陋的木牌,殷芷萱跪在前面泣不成声,对这个自幼丧母的孩子来说,天底下恐怕没有比这更加悲痛的了。
天启道人站在旁侧,此时已恢复了四十来岁的模样,他默念了一段祷词,算是替亡者超渡,他见殷芷萱刚缓醒不久,此时似乎又要哭晕过去,便轻声劝道:“殷姑娘,你还是节哀顺变,保重自己的身子要紧。”
殷芷萱用衣袖擦拭眼角的泪水,扬起头看了看天启道人,哭着喊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我爹,为什么啊。”因为从一开始见父亲垂死,她就晕倒在了门口,对后来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等到醒来时,崔安等人也早已走远了。
天启道人叹了一声,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却听见旁边传来扑通一声,武思隐双膝跪倒在地,毕恭毕敬的磕了三个响头。他心中当然清楚武思隐这么做的原因,只能又叹了一声。
殷芷萱看了武思隐一眼,目光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却很快又撇过头,涩声道:“你到底是谁,他们是不是来找你的。”
“我……”武思隐觉得胸口好像被一块巨石撞了一下,看着依旧泪流不止的殷芷萱,无尽的自责在瞬间战胜了理智,疾声道:“其实我就是……”
“逝者已矣,两位还是不要太伤心了。”天启道人突然开口,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武思隐知道天启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是了,武思隐已经死了,他现在姓陆,叫陆剑意,所以他只是咬咬牙,硬生生的将后面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殷芷萱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不想追问,没有再去搭理武思隐,呆呆的跪在坟前,望着那堆新土流泪发呆。
武思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正在此时,天启道人走到他身旁,拱手道:“小居士,不如让殷姑娘单独待会儿,你我先到一旁等着吧。”
武思隐会意过来,便随着天启道人走到殷芷萱听不到的距离,才回道:“道长有什么吩咐。”
“武公子,贫道知道你心中对殷姑娘有愧,但此时是非常时刻,少一个人知道你的身份,你就多一分安全,贫道希望你今后能慎思慎言,切莫一时冲动给自己招来无端的灾祸。”天启道人语重心长说道。
“是,道长教训的是。”武思隐点头道,他过去虽然顽劣,但经此变故,一下子成熟了许多。
天启道人又道:“另外此处不宜久留,你虽骗得了他们一时,但以地煞宗的势力,很快就会知道房屋的女主人已过世多年,你还是尽早离开此地,免得被他们发现。”
“道长放心,我会多留神的,我在南阳城里藏了这么久,都靠着易容术躲了过去,除非他们能将所有人都抓起来一一盘查,否则想逮着我也不那么容易。”武思隐忽然脸上浮现出一丝狰狞,冷笑道:“等到将来,就算他们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他们的。”
这股突如而至的煞气让天启道人眉头一皱,好在如它出现一般,瞬时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天启道人心道这孩子经此大变,心中有这股煞气也并没什么奇怪的,只要将来不走上邪道,慢慢也就化解了,便转而问道:“你小小年纪,怎么会易容术?”
武思隐正色回道:“道长垂问,我不敢不据实以答。三年前我在南阳认识了一个乞丐,是他教了我些易容的门道,要不是因为这样,恐怕我早就被抓去了。”说着,他将事情的经过详尽的说了一遍。
三年前,武思隐突发奇想,想尝尝酒到底是什么滋味,就从酒窖中偷了一罐陈酿,又不敢在家中喝,便偷跑了出来。城西有座破庙原本是前朝郡守的家庙,后国破臣死,就荒弃了,平时没有人,所以武思隐偷溜到此处。
刚打开盖子,就听到旁边有人喜道:“好酒好酒。”原来是一个年迈的乞丐躲在破庙之中,闻见了酒香凑了过来。
武思隐孩童天性,也不似其他大户人家的孩子那般娇纵,竟然分了大半与那老乞丐,一老一少喝的伶仃大醉,两人虽然年纪身份悬殊,但老乞丐话语天真幽默,与那些大人刻板截然不同,所以武思隐与之竟是有说有笑,好似相识已久的老友。
自那以后,武思隐时不时的那些酒与老乞丐共饮,老乞丐也没有任何不好意思,仿佛是应当应分的。直到有一日喝完酒后,老乞丐突然说要教他些本事。
武思隐那时候还觉得好笑,心说你能教我什么,难不成是要饭的本事。不想老乞丐嘿嘿一笑,把喝完的酒坛子往角落扔去,只见酒坛还未落地,半空中飞来许多石子,将酒坛打的粉碎。
他又惊又奇,嚷嚷着要老乞丐教他,后者也一口应允。武思隐倒也十分灵透,不到一年就学了个七七八八,只是不那么精通,只能算是勉强凑合。
后来,老乞丐又将制毒解毒和易容教授给他。武思隐学这些也只不过是图个好玩有趣,从未想过有什么用,何况中间还惹出些乱子,招了不少责骂,却没想到危难之时,竟成了救命的稻草。
到南阳变故之后,武思隐为了保命只能是装作乞丐,曾去破庙中找过那个老乞丐,却发现对方已经没了踪迹,多半是已经走了。
天启道人听完武思隐的叙说,一面微微点头,一面在心中盘算这名好酒的老乞丐到底是谁。在他看来,虽然那个老乞丐所会只是些类如易容之法,但也许并非普通人,而故意将教给武思隐这些门道,好帮其逃过此劫。只是同道中能够得窥天机者,只有寥寥数人而已,无一不在潜心修行,怎会为了一个黄口小儿而如此大费周章呢?难不成,是自己想错了?
天启真人正想的入神,忽然见武思隐在自己面前跪了下来,他不禁有些错愕,忙伸手去扶:“你这是做什么?”
但武思隐却依然倔强的跪了下来,目光中露出与他年纪不相符的决绝。
“道长,我……我有个不情之请,请您务必答应我,否则我就在此长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