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的永州,暑湿之气终于消散了些,家家户户都忙着准备过中秋节,柳叶更是忙得脚不沾地,本来她把药水染出的布送去寄卖,只为掩饰打发那些药水,却不想销路出奇的好,那布颜色鲜亮又牢靠,下水不掉色也不缩水,而且贴身还舒服,绸缎庄的掌柜的亲自登门想买染布的方子,柳叶婉言谢绝了,开玩笑,掩盖还来不及呢,还卖方子?!嫌自己命长啊!不过她倒是答应年前帮铺子里染些锦缎、云缎和绸子,反正药水每天都是一大桶,染什么不是染呢,所以日子就更忙碌了。
去年的中秋节柳叶是和赵扬在中都过的,那时还是前路未知呢,今年就在永州了,自己也从山野小村姑变成朝廷命妇了,命运啊,真是让人感慨非常啊!中秋节官署里会放两天假,很多官员都打算出游或是去走亲访友,所以柳叶这几天忙着往各个府上送节礼,这些面子上的事是必须得做得周全的,好在有管伯提点,她也没觉得有多头疼,而且在街上碰见了季夫人好几次,闲谈里得知他们夫妇要回乡下陪孩子过节,正忙着采买,看着她脸上洋溢着从心底里涌出来的喜悦,柳叶的心情也格外愉悦,就跟赵扬念叨了几句,他也说这几天季主簿也格外高兴,而且打算请两天假,说是想多陪孩子几天,说着说着,“嗯——”两个人同时反应过来了,孩子啊!
赵扬一闪身就没影了,柳叶从窗户里看见他急步走到管伯的房门前,敲了几下门就进去了,半天才出来,然后就跟管伯前后脚地出门了,柳叶一边笑着,一边收拾着衣服,心里明白,季主簿夫妇是一对功夫不弱的密探,而原因很可能是因为孩子在英王手上为人质,所以这次是探底的好机会,如果真是这样,将来他们夫妇没准儿就能拉过来,赵扬定是让管伯调动梁王私人的暗卫盯着他们夫妇,季主簿的故事大概过完这个节就有眉目了。一会儿,赵扬就拎着很多过节应景的吃食礼品回来了,跟柳叶商量给季主簿送去,他们团圆也不容易,柳叶知道他因着童年的经历,对这件事格外上心,就换了外出的衣裳,正好管伯回来,就一起拎了东西出门了。
两家只隔了一条小巷,没几步路就到了,看见他们大包小包地送东西来,季主簿很是过意不去,非要留他们吃饭,赵扬一个劲儿说“吃过了,喝杯茶、聊两句我们就走了”,季夫人送上了茶水,他们就坐在正堂聊起来,柳叶和季夫人在偏房里也说着些闲话,柳叶就借势问了问孩子的事,说着季夫人眼圈又有些红了,“我们那个臭小子今年十二了,从小就淘得不行,见着他就想揍他两巴掌,可这见不着了吧,又想得我心肝疼,也不知道他又长高了没有,吃得好不好,妹妹,这孩子啊就是咱们上辈子的债,这辈子活该为他们操心,按说你跟赵主簿成亲也一年多了吧?怎么还没动静呢?”
柳叶红了脸,“云飞说我年纪还小,不急,我们身边也没有经过事的长辈,管伯又是独身一个人的,跟姐姐说实话,提起这事我心里就有些害怕!”
“咱们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摸阎王鼻子的事,可这辈子你总得经过不是,别害怕,有事你就找我来,好歹我也养活了一个。”两个人正说着,管伯就来通报说要回去了,季夫人拉着柳叶的手一直把他们送出了大门口。
回到了赵府的小院里,管伯关了门,又听了听四处的动静,这才走到院子里小声说:“都安排好了,从今天开始,有专门的人盯着他们,一切过了节就都清楚了。”就在这忙忙碌碌间,中秋节来了又去了,赵府里依然过着自己平静的小日子,但他们的心里并不那么平静,他们在等着,等着一个结果。
终于在中秋节过后的第七天,管伯收到了暗卫的回信,结果既在他们的意料之中,却又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所料,管伯双手放在大腿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茶杯说:“暗卫的消息回来了,果然如云飞所料,季主簿的儿子并没有养在乡下,而是成了人质,咱们的人一直跟着他们到了永州南边的一个紧临南湖的小村,他们在村头一个小院里落了脚,第二天有一艘小船送了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来,院子四周都有人把守,咱们的人就靠近不了,三天后还是那艘小船又把孩子接走了,分别时季主簿夫妇都没让出院子,远远看着他们脸上很悲戚,第二天他们就启程回永州府了,……”
管伯还没说完,柳叶就急着问:“那孩子呢?关在哪里?找到地方了吗?”
“嗯,他们搜遍了南湖中所有能住人的小岛,终于在一个最靠近的湖心岛上找到了那条船,发现那个岛上建了一座相当幽静的院子,那个孩子在给另外一个被软禁的人做小厮,你们猜跟他关在一块儿的那个人是谁?”
赵扬和柳叶想了想,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看着管伯摇了摇头,“不知道!您快说,是谁?”
“说出来我都不信,是英王世子!”
“什么?!”两个人听了都低呼一声,柳叶更是把茶杯都碰倒了,茶水流了一桌子,她却浑然不知,身子使劲往前倾着,手抓着管伯的衣袖,眼睛瞪得大大的,情绪很激动地问:“管伯,消息没弄错吧?!英王世子怎么会被软禁呢?!这是英王的地盘啊!在他眼皮底下软禁他儿子,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赵扬也是吃惊不小,但多年的职业习惯,脸上并没有显出多少惊诧之色来,但手里的茶杯攥得很紧,他皱着眉头在心里分析了一阵子才说:“这可是个大收获,但其中的隐情也不是咱们能打探到的,管伯,您得让人盯死了那个岛,而且得尽快把这个消息传回去给王爷,这里面必有蹊跷。”
“真是出人意料的发现呢,本来只是想看看季主簿是不是受制于人,结果连带着捞出来这么大一条鱼,咱们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呢!”管伯有些兴奋地半开着玩笑,“云飞,你在官署里的情况怎么样?”
“估计还在试探期,要想让他们完全信任,恐怕还得些日子。”
“这不能着急,欲速则不达。”
三个人又闲聊着永州的局势,谁也没有料到一场大风暴正在向他们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