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竹苑。
“张老太婆,你确定,你这种死皮赖脸白送女儿的做法是对的?”张峦坐在小矮凳上,手拿美人扇轻柔的给旁边的妇人扇风,妇人闭眼躺靠在藤椅上,舒服惬意。
“不要怀疑我的判断!”
张峦瞥了眼金氏那悠然平静的面色,嘴唇嚅了嚅,默了片刻,又不死心的道:“那位公子举手投足都透着非凡气度,其真实身份定是贵不可言,这种人,是咱们高攀不上的,烟儿会吃亏的!”
“将军可夺其心!”
张峦噎了噎,“就算那公子心中有了烟儿,他也不会娶烟儿为正妻的,而且那种高贵的人都是妻妾成群的,也许那不是他所愿,但结果也必会如此!”
金氏“霍”的睁开眼睛,目光不善的瞅向张峦,“就像你当年一样?”
“呵呵,我当年不是为了红颜弃了江山嘛!”
“是,可我若不决意和离,你也不会舍弃你那张家大业吧!”
“我发誓,我绝没有接受那女人的想法!”
金氏娇嗔的瞪了张峦一眼,满意的合上眼睛。
“可是,那公子会有我这般气魄吗?”顿了顿,张峦摇着头,叹息道:“天下间痴情到如此惊心动魄的,恐怕,只我张峦一人吧!”
金氏“扑哧”一笑,调转话锋,又道:“你可别太担心,烟儿那丫头平日里低眉敛眼,规规矩矩的,其实啊,她心里鬼点子可多着呢,不会吃亏的,就看她对付那个青娘的手段,你认为,她会让自己受苦?”
张峦皱眉,没出声。
金氏又道:“那位公子看在咱们对他有恩的份上,会照拂于她的。”
“你这不是携恩……”
“唉,我可没这么想,什么携恩图报,污了我家张老头子的名声,我只是想着烟儿曾言,那妖道说她命格极贵,一心想要杀她。我们两个老骨头没权没势的给不了她什么,而这位公子必是身份高贵之人,也许能够庇护她一二。
张峦腾地一下坐直身子,满脸赞赏的看着金氏,目光灼灼。
金氏不在意的抚了抚耳边碎发,挑了下眉梢,又道:“若是能够保护她一辈子,那是最好的了!”话毕,侧头对上张峦的目光,扑哧一笑,尽是得意。
太子别庄,药庐。
“小离,这是你做的?”烟波站在桌案旁,眸光闪亮的看着那腾腾冒着热气四菜一汤,不禁开口问道。
“不是,是师傅做的!”小离正低着头,认真的摆着碗筷,见到一只碗里面有水渍,拾起手边的白布块轻轻擦拭,随意答道。
“师傅?哦,原来你不是书童啊!”
“谁是书童啊,我是弟子,书童是干苦力杂活的,弟子是正经学习本领的,这是不同的好不好……”小离“噌”的抬头,面色十分的不高兴,极力辩解。
而此时,站在桌子旁的烟波却没听他在那里唠叨辩解,眼睛里冒着烧红的火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桌子上那一棵大人参,这人参身茎足有她的拳头粗,根须不是很长,想是太长剪掉了,这整个人参蜷在一个大碗里,简直是惊破人的胆。
宋烟波咽了咽水,胳膊腿都兴奋的颤抖不止,这,这人参长这么大,该,该,是上千年的吧,是,是,无价之宝啊!
想着,就想伸手去拿,爪子伸到一半就被人打回来了!
“小姐,吃饭不洗手,很脏!”这声音,冷冷清清,凭地不留情面。
烟波回身,见到一个清秀干净的年轻男子,正冷冷的瞪着她。
“烟儿姐姐,这是我师傅。”小离忙跑到两人身边。
烟波立刻摆出微笑,脆声道:“小师傅好!”
“噗——”小离忍不住笑了出来,“有叫师傅,凌先生的,也有叫师傅,凌神医的,就是没听说过谁叫师傅,小师傅,呵呵!”
烟波忙叫了一声凌神医。
“去洗手!”
“唉……”烟波忙把嘴里的客套话咽到肚子里,灰溜溜的去洗手。
席间,烟波咬着筷子,心里像割了肉一样疼,因为,她看见凌神医和他的徒弟把那棵千年人参切成无数小块,放在盘子里,像吃瘦肉似的,一口一块。
“烟儿姐姐你怎么不吃啊?”
“这个,太,太珍贵了吧!”烟波将口中的筷子缓缓移开,挤了个腼腆的笑,有点不好意的道。
一听,两人愣了。
凌神医眼中泛着笑意,用筷子指着那棵千年人参的碎片,问道:“你是说这个?”
烟波沉重的点了点头。
“哈哈!烟儿姐姐,你以为这个是人参对不对?”
烟儿慎重的点了点头。
“这个叫党参,补中益气,健脾益肺,既可入药,又可家常食用,是一种很普通的药材和食材,只是与人参长相相似而已。”说完,小离仰起小脸看向凌云,得意道:“师傅,我说的对不对?”
凌云点了点头,神色和蔼可亲对小离说,“你忽略了一点,它还有一个功效——益智!”说完,将目光投向烟波。
宋烟波勉强抿了下嘴,算是笑了笑,低头开始吃饭,再没看那“千年人参”一眼。
……
夜,广阔的天幕一轮孤月吐着清辉。
长廊上明灯盏盏,宋烟波端着冒着热气的药盅随在凌云身后,太子的乘风阁在庄子东边而药庐恰落于庄子最西面,两者之间有长廊相通,从药庐到乘风阁却也转眼便到。
阁外的守卫们对凌云皆是毕恭毕敬,烟波跟在凌云身后,不用通报便得入内,看着前面那个衣着整洁,衣服上连一个小小褶皱都没有的人,由衷的佩服,这人倒是很得太子的信任。
这乘风阁内的布置倒不像表面那样张扬华贵,走在里面给人一种厚重沉稳的感觉。
来到书房外,里面传来隐约的说话声,料想太子此时正在办理公事,不由的,烟波在门口停住了脚步,可前面的凌云却径直走了进去,见此,她便也随在身后。
听见有人进来,那说话之人顿住了。
朱祐樘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涂了层淡青色瓷釉的茶盖之上,瞥了眼进到书房内的凌云及他后面极力的低着头,企图将自己隐蔽在凌云不太宽大的背后的宋烟波,垂下眼帘,冷声道:“接着说。”
“属下离开时,白子昱还在昏迷……”
“咣当”,书房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白子昱”这三个字毫无征兆的钻入耳中,烟波感觉全身的力气都在这一瞬间被抽走了,身体就好像失去了支架的花盆,随着那药盅,跌落坐在地,滚烫的药汁洒在腿上也无知无觉,只是茫然四顾,却找不到一个可以让她的目光凝聚的地方,眼眶干涩,喉咙紧的生疼,她伸手用力的捏着脖子,企图发出一点声音,却发现一切只是徒劳,她的心被死死的攥住了,她连呼吸不能了,她如何能够发出声音?
脑子不受控制的回荡着那三个字“白子昱,白子昱,白子昱……”
这一段时间以来,她真的很努力要忘掉他,熬枯了心血,竭尽了全力,好不容易才将他忘掉,他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轻易的提起他,让她再想起他,怎么可以……
恍惚间,好像有人在和她说话,但她的耳朵好像暂时坏掉了,她竟然听不到,那个人走到她的身前,她想告诉他,你大声点,我听不到,你大声一点,我真的听不到,可是,她的嗓子又发不出声音,她又慌又急,只好伸手死命的拽着那人的衣襟,死命的拽着,拽着,直到指尖溢出了血丝也不曾松手。
消瘦的肩膀不住的颤抖,她企图睁大眼睛赶走那一片模糊,看清身前的人,可事与愿违,双眼模糊不堪,面前的人影淹没在了细碎的水光之后,越加的不清晰,松开那人的衣襟,抬手欲拭去眼中模糊,可袖子晕湿了大片,她还是看不清,她很怕,怕自己的双眼再也看不清了,那怎么办,怎么办,她用尽全力擦眼睛,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用了多大力气,只知道双眼酥麻她还是看不清……
一双强劲有力的手攥住了她的,制止住了她自残似的擦泪,可是,她全身都在的颤抖,仿佛深秋时节枯枝上瑟瑟挣扎着的败叶,承载着绵延万古的凄凉与悲伤……
猛的,那人将她拥在怀里。
“殿下!”
“……退下!”
凌云与那回话之人对视一眼,皆面露无奈的缓缓退出书房。
朱祐樘定定看着怀中之人,心,一阵阵紧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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