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村里来了个老乞丐。
那乞丐衣衫褴褛,花发散乱,左手捧着豁口破碗,右手拄着丑陋的拐杖,浑身脏污,一瘸一拐的慢慢走进村子。
恰在村口路边玩耍的一群孩子,见这乞丐进村,一哄而上,围在那乞丐身边又喊又跳,有人咯咯笑着往那乞丐身上吐口水,还有人捡拾小石子往乞丐身上扔,更有人拍手叫骂臭乞丐,臭乞丐……
众孩童都在那里围着乞丐转,路边的树荫下却还站着四个孩子。
“哥哥,那乞丐好丑”
“是呀,看着就很脏,可别把娘亲给做的新衣弄脏,咱们离他们远一点,站在这里别动”
“嗯,可是,你看那群孩子真蠢,就知道玩……”
“对,他们就是蠢”
赵家兄弟皆是撇着小嘴,拧着眉毛,面带不屑的看着路中间那些只知玩乐的家伙。
旁边的李家兄弟则皆是面带担忧,目光紧紧盯着那被调皮孩子们围着的老乞丐。
忽然,这兄弟两人走上前去,挥起从地上捡起的小木棍,板着小脸驱赶那些调皮孩童。孩子们见这兄弟两个,凶神恶煞,便一哄而散。
两兄弟扶着艰难行走的老乞丐,便往家的方向走去。
“李家兄弟俩,成日憨又傻,脑中一根弦,痴儿今世前”
“李家兄弟俩,成日憨又傻,脑中一根弦,痴儿今世前”
“李家兄弟俩,成日憨又傻,脑中一根弦,痴儿今世前”
……
那群孩子蹦蹦跳跳的跟在身后,拍手跳脚,嘴里振振有词,尽是侮辱李家兄弟的话。
李家兄弟闻言,虽是内心憋屈不堪,但未曾住步与他们理论,只扶着那老乞丐往家的方向行去。
赵家兄弟也在后面,慢条斯理的行着,此刻正满脸得意之色,胸中暗暗为自家老娘自豪,因为,那首生动的儿歌乃她家老娘所作。
“呦,看你家俩孩子,给你捡个什么回来了!”赵家娘子尖着嗓子,揶揄道。
李家娘子放下手中的粗布块和针线,抬头,微圆的脸上漾起笑意,站起身,迎上前去……
李家人扶着乞丐进院,赵家娘子领着两个孩子在院外张望,睁大眼睛看着李家院子,嘴里却在夸奖着自己的孩子。
“你们做的很好,这种事情,就应该躲得远远的,免得沾了一身腥。”
收回目光,看向自家两个孩子,眼中湛湛发光,尽是欣喜满意。
“瞧瞧,我怎么生了这么聪明机灵的孩子,那李家的两个小傻子都没法跟咱比,啧啧”
怜爱的拍了拍两个孩子的头,“咱呀,捡金捡银捡财宝,咱可不当捡乞丐的蠢蛋”说着,哼着小曲儿领着她家两个宝贝儿子回了自家院子。
日子就这样随着流水缓缓流逝,一晃十几年过去了。
赵李两家的大儿子都考取了功名,做了官,两家的小儿子也各自做起来生意。
李家的大儿子衡量利弊,圆滑处世,既不得罪上级,又为百姓之忧而忧,为百姓办实事,赢得一片赞誉。此后的几十年里,虽不是官运亨通,却做得一方父母官,为百姓们所敬仰。
赵家的大儿子,聪明世故,擅使手段,懂得攀附权贵,很快便青云直上,当上了大官。官做大了,他素日的真性情,便逐渐显现,愈加傲慢无礼,不将人放在眼里。也最终得罪了朝中根基深厚的权贵,遭人进了谗言。最终,被贬回乡,郁郁而终。
李家的二儿子朴实厚道,初初摆摊做馍馍,只赔不赚,旁人劝他,莫要将面粉放足,稍稍减一些是无碍的,可他却不听,不肯蒙骗顾客。渐渐的生意越来愈难以维持,正值他要关门大吉之时,一大户人家的管家找到他,要包下他那一日的所有馍馍。接着,他的生意便开始愈加的红火,名声远扬,人们皆言,李家馍馍,个大厚实,一个顶他家三个,实惠又便宜。
赵家的老二头脑灵活,手又巧,他做出的各式点心,漂亮美观,又好吃,摊子一摆上,就大受欢迎。赚得盆瓢皆满,生意好不红火。可渐渐地,人们都不再来他的摊子买点心了。因为,他的点心再漂亮好吃,每天也会剩下很多,第二天他也摆在摊子上,接着卖,好些个姑娘媳妇都吃坏了肚子,来找他,他却不认帐。一来二去,他的点心竟是无人问津了。
又过了几十年,李家娘子早已是李家老太君了,她安详幸福的在围着满堂儿孙的精美床榻上,闭上了双眼。
赵家娘子已变成了耳聋眼瞎的孤寡老太太,在自家灶台前烧火时,摔了一跤,就再也没有起来。
死后的两位老太太在地府中相遇,一时相对无言,年轻时嘴尖舌快的赵家娘子再也不能理直气壮的讥笑李家娘子了。
待见到阎君时,赵家娘子嚎啕大哭,其声悲也哀也,甚为凄凉。
她嘶哑的诉说她的悲,她的哀,她的怨,她的种种不甘……
可,阎君只是板着那张铁青森然,瞪着似要脱眶而出的眼珠看着她。
赵家娘子悲悲切切的诉说着,阎君那幽森凛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天理循环,因果报应”。
赵家娘子惊愕的抬起头,满眼的不敢置信,她不认为自己应该遭甚报应。
阎君耳通八方,小鬼儿的心思当然明了。
“你的一张嘴,造就了今世因今世果。在阳世时,你无端捏造歌谣讥讽李家稚童痴傻,平日里更是肆意嘲笑。你还教导自家孩子自私做人,自利为事,使得他们惯于嘲讽他人的不足之处,让无辜之人平白堵闷。更使得他们自己自负颇多,人生坎坷。”
赵家娘子悲恸之极,却再无泪水——鬼,无泪,即便悔,也再无眼泪让你宣泄了。
“你可知,人的命运本是不定的,盖因个人修为如何,善因善果,恶因恶报,命运依此造。你家两儿本是通达显贵之命。怎知,因你之故,竟折损逆转”。
此时的赵家娘子,早已呆愣僵直。
阎君见此之状,大笔一挥,口中吩咐道:“一层拔舌地狱,二层剪刀地狱,三层铁树地狱,五层蒸笼地狱,九层油锅地狱,然后带她去见那对她怨恨已久的两个儿子,受刑二百年后,人道,无脑痴儿。好了,带走吧”。
两鬼兵架着僵愣的赵家娘子,走向地狱,地狱的深处传来幽森鬼音:
寂寂寥寥,烦烦恼恼,尽皆是生前作下千般业,死后通来受罪名。
哭哭啼啼,凄凄惨惨,只因不忠不孝伤天理,佛口蛇心堕此门。
皮开肉绽,抹嘴咨牙,乃是瞒心昧己不公道,巧语花言暗损人。
垢面蓬头,愁眉皱眼,都是大斗小秤欺痴蠢,致使灾屯累自身。
战战兢兢,悲悲切切,皆因强暴欺良善,藏头缩颈苦伶仃。
脱皮露骨,折臂断筋,也只为谋财害命,宰畜屠生,堕落千年难解释,沉沦永世不翻身善。
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
另一边的李家娘子,手执散着七彩光晕的琉璃伞,一袭白羽霓裳,慢步走向转世台——她的下一世,是一位千金小姐,荣华富贵,一世无忧。
烟波的声音随着一阵清风缓缓落下。
对面的夏日,不由的打了个寒颤,双腿阵阵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