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大得让狼嚎声接连不断的响于山林。
“反正你今日也是一死,我就让你死得明白,知道为什么会被我连番的以少胜多么?”
卜己被捆在营帐外的树桩上,皇甫嵩双眼凝视着他。
“我的法术…这次……”
“哈哈哈——!”
皇甫嵩和周围手举火把的将官同时大笑,笑声淹没了卜己的结论。
脾气冲的副将们上前对这名不能还手的俘虏实施暴打。
皇甫嵩走上前,一手揪住卜己的头发,冲着自己的双眼,两张脸快要贴上。
“呸!就凭尔装神弄鬼的伎俩,想耍第二次都难……我让你死个瞑目:你的这些信徒,大都是那些过惯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庄稼汉,我白天避而不战耗费尔等精力,入夜便火攻突袭,这些无知草民根本无力抵抗……可恨他们受了你师父的蛊惑,不思本分劳作,却来大肆支持你们的暴行,如今都要陪着你枉做刀下之鬼。”
“怎么样,道长,功德圆满否?”
卜己的身后,绑着八千黄巾俘虏,有的后悔又害怕的恸哭流涕,声嘶力竭,几近昏厥;有的向站在身旁担任刽子手的士兵苦苦哀求,喃喃不绝,自己都未必听得懂自己说的是什么;有的闭着眼一语不发或念着从张角那学来的咒语,丝毫不被嘈杂的环境所影响;有的破口大骂,腾地站起来,又被士兵们踹倒,以棍击头;还有的已经吓得痉挛抽搐而亡。
皇甫嵩没让任何一名降者免死,即便有不少在场的副将百般力劝。
狼嚎声变得更凄惨慎人了。
“郭典!”
“属下在。”
“传令士兵们,割下黄巾贼尸体的眼、耳、鼻,会同卜己的躯体装殓在一起,送至张梁的大营。”
“诺!”
于苍亭的郊外筑起了斩黄巾的第二座京观。
营帐内。
“我军现已将张角教众驱赶至并州的上当与太原一代,战事终于根本性向我方逆转,而张角正想集合并州教众与自带的残部重新进行反扑,却被并州刺史丁原之军杀得大败,目前其已是进退两难了。”
阎忠陈述战报,在地图上,从冀州指到并州,再在并州的范围上来回戳着。
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州上大大小小的黄巾军标志接连不断的被抹去。
屋内气氛进而热烈起来——只因结果是胜利喜讯,那么参与过程的,没来得及参与的还有那些不敢参与的,全都歇斯底里的大煽大笑,和刚刚在帐外杀人时一样来得痛快。
庆功酒端了上来。
皇甫嵩坐于中央,目光慢慢移向了今日杀敌最多之人,此人双眼神采飞扬,饱含着刚毅与领袖之气息。浓黑茂密的眉毛上挑着,比一般人长出来很多并向上翘立着,宛如野兽般带有煞气,方脸大耳,脸周围都是硬梆梆的黑乎乎的胡子根。
“老夫纵横沙场多年,像将军这等神勇之人,世所罕见。我等受制于张角、卜己等人的妖术,接连数次败阵,幸得将军支援,才转危为安,阁下身边士卒并不充裕,却有如此生猛的战力,以少助多,真叫我又惭愧又敬服。”
皇甫嵩拿起酒盅。
“老夫敬阁下,‘江东之虎’孙文台,果然名不虚传。”
孙坚谦卑的霍然站起接酒:“老将军实在是言重了,孙坚一人哪有如此神勇,在下能如此坦然的冲杀,全靠我身后的黄盖,程普,韩当,祖茂这些兄弟们誓死追随,没有他们的相助,恐怕孙某此刻早已是孤魂野鬼了。”
“哈哈哈,将军不仅豪气干云,还时刻不忘体恤属下,帮其树名,真是位值得追随的人杰,他朝必成大气啊!”
帐内再次回荡爽朗大笑。
“不过孙某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将军,张角在并州重整了近九万余黄巾贼众,怎么这么快就被击溃了?那个叫丁原的真如此了得?”
皇甫嵩身后的阎忠走上前来,阎忠是凉州名士,精于识人。名士们在掌握信息方面渠道甚广。
“将军有所不知,并州刺史丁原并无大才大勇,但其有一养子,姓吕名布,字奉先,乃五原郡九原县人,在其帐下任骑都尉之职。据传,这吕布的武勇极为恐怖,且弓马娴熟,无人出其左右。不仅如此,吕布身边还有一猛士,名唤高顺,此人平素威严寡语,作战时却勇猛异常。这高顺麾下有千名死士,装备精良,在与黄巾对敌时每战必为先锋、奇兵突袭。因这支部队作战时视死如归,攻城拔寨无往不利,故在军中享有‘陷阵营’的美称。”
“陷阵营……高顺……”
孙坚的眼神和嘴角微微上扬,透出一丝兴趣。
【……
“张燕!随我杀将过去,夺下瘿陶县!”
张牛角正直兴头,在马上摇旗呐喊,黑山两大头目兵合一处,逼得朱儁节节败退,最后退守城头。
朱儁本来是刚刚勉强抵挡了黄巾军波才的一番进攻,而黑山贼之一的张牛角则是趁黄巾起义之乱独立门户,并非与黄巾军配合,与张燕合兵后被推举为首领,黄巾军久攻瘿陶不下,张燕见双方已露疲态,于是从后方突袭波才军。波才遭城上城下两方夹击而大败,余众四散奔逃。张牛角等人抢占了很多军械,俘获招降了未来得及逃散者。朱儁还以为是百姓义军来增援,与张燕寒暄一番,率众出城迎接,差点被张牛角擒获,副将偏官死伤不少。
本是大将的朱儁也是刚烈之人,一时被这些贼寇羞臊,不免怒火中烧,引军再次出城。
“呵呵呵,我等举大义,可谓攻无不克,你这小小守城官,还是让出城池比较妥当。”
张牛角此时状态确是绝佳。
“无知草寇,气煞我也——”
朱儁也没耐心报名字了,此刻很是焦躁,想赶紧斩了此人以重整军心。
欲速则不达,五十回合过后,朱儁右臂被张牛角撩刀划伤,败下阵来。
张牛角哪里肯放过良机,随即挥军冲杀,抡刀直取朱儁。
官军遭贼欺,将士们性命攸关。
“草寇休得放肆!孙文台在此!”
朱儁本部东南方一支生力军掩杀而来,孙坚手持古锭刀,一马当先,把队伍远远甩在后面,直逼张牛角而来。
虎啸下山,迫使张牛角慌忙弃了朱儁,举刀招架。
“右路给我前逼,活捉敌将!”
张燕恐张牛角有失,来者着实气冲牛斗,势必要及时抑制住才行,不然朱儁多半会借势反扑。
群狼立即逼向形单影只的猛虎。
程普、韩当、黄盖终于赶上了主子,挡在孙坚周围,连斩数人。
全是铁骨铮铮,久经打磨的汉子——贼军冲锋之势尽毁。
朱儁不顾刀伤,连忙下令城内军出城配合孙坚掩杀。
双方陷入混战。
“好厉害……不是对手……张燕——快来助我!”
张牛角不敌孙坚,欲撤离,却身处浓密的混战中无法脱身,祖茂不知从哪里奔来,迎头一刀砍在张牛角肩头。
归路被堵,张牛角只得拖着血线往城门附近逃,却又被城头流矢击中。
朱儁本部一拥而上,乱刀砍于全身。
“呀呀呀!就凭你们?”
张牛角咆哮着,将身上的刀拨开,夹在了腋下。
喽啰们吓得缩开了手。
张牛角随即抡刀砍倒一排,自己身上也滋滋喷着血。
“好个贼寇!”
江东之虎飞马上前,快如流星。
张牛角头颅飞出数丈。
更乱的又来了。
“无知草寇毛贼,胆敢亵渎中黄太乙!该杀!”
张燕军后方大乱。
波才被杀败后并未跑远,而是聚集散落的黄巾兵,恨恨地反扑而来。
“杀啊!”
“弟兄们!让这些狗官血债血偿!”
张燕部队并未因张牛角之死和两路的夹击而士气低落,反而怒气冲天向孙坚本部攻杀。
张燕双刀在手,一路猛砍,并于马上闪展腾挪,巧妙躲闪箭矢。
顷刻间数名将领落马,朱儁大惊。
孙坚刚刚冲入张燕阵中,见张燕不知何时已经飞入自己本部,亦是一惊,拨转马头,直奔张燕而去。
二人错马交锋,五十回合,张燕力怯,不敢恋战,拨马败回阵中,准备引兵撤离。
孙坚被张燕勾得兴起,再次追入张燕阵中,如虎入狼群一般。
波才见张燕部队已见溃势,不免欣喜,继续向里突进,却遇上孙坚。
“休挡我去路!”
波才本是想寻找张牛角,根本没把孙坚放在眼里,没想到二刀一碰,波才虎口一麻,手中钢刀脱落。
“主公!莫要再追了!”
黄盖程普见孙坚愈追愈远,不免担心了起来。
希律律!
绊马索起,孙坚重重的摔在地上,花鬃马乱窜着,顷刻不知去向。
四个黄巾兵一拥而上。
“呀呀嗨——!”
孙坚大喝一声坐起来砍断了一人的腿,想战起身却觉自己右脚踝剧痛。
不敢再用力,没法站起来了。
“还看着干嘛,给我捉住他!”
波才回马大叫道。
一个黄巾兵刚回过神,便被孙坚用力扑倒,手掌如钳子一般扼住咽喉。
此卒可算遭了殃,临死前还要被孙坚当垫子一样压着,一直从高坡滑到底。
“找到主公了吗?”
“没有…”
程普黄盖等人丝毫没有胜仗后的轻松,在打扫战场的部队中乱奔着。
“看!是主公的花鬃马!”
孙坚的外甥徐琨眼尖,急忙上前,拉住缰绳。
花鬃马余惊未消。
程普连忙进行抚慰,牵着马来回溜着。
此良驹平静后,便开始领路寻主。
“主公——”
“哈哈哈——程普!我在这里!”
原来波才等人搜捕未果,离去,孙坚则是一直忍痛屏息卧于草丛中。
“主公啊,我等恳求了,今后莫要再急进轻出了,置生死于度外的事情,还是留给我等吧。”
大难不死后,便是诸公的百般劝解:程普、韩当、祖茂、黄盖等,更有夫人吴氏,一起围于孙坚榻前。
卧在榻上的人,依旧生龙活虎,大笑着饮酒,满不在乎。
“报——波才引兵又至瘿陶,目测人数过万。”
孙坚霍地坐了起来,双眼放光。
“主公!你莫不是要……”
大家急的都上前把孙坚挡住。
“哈哈哈,尔等良言,孙某晓得,晓得……”
吴氏淡淡一笑,示意下人去取披挂。
波才知是孙坚出战,立即罢兵撤退,再不敢来攻,瘿陶之围遂解。朱儁大喜,将孙坚之勇上奏朝廷,朝廷任命孙坚为别部司马,其后朱儁带领孙坚转战各地,所到之处,黄巾军闻风丧胆。
……】
帐外跑进来的传令兵打断了孙坚关于陷阵营的沉思。
“禀将军,朝廷降诏,因卢植将军与黄巾贼拒敌时怠慢军心,克扣粮饷,现已免去其职务,押送回京候审。同时拜西凉刺史董卓为东中郎将,接替卢植一切要务。”
“卢植明明围困张角,连战连捷,肯定是这帮阉党下面的爪牙监军鼓捣出来的!”
屋中气氛急转,遂变为忿忿不平的痛骂。
“不用说,必是监军在卢植那未得到好处,回去跟十常侍进了谗言。”
孙坚久驻长沙,很少体会这些武将士大夫和宦官的互仇,于是偷眼望了望皇甫嵩。
“我即刻便回京,若再晚,恐怕子干(卢植字子干)已被他们害死在狱中。阎忠,你继续配合丁原夹击贼寇,争取别让张角逃回冀州。”
“诺。”
焦急与不安的内心,终于还是不经意间在这久经事故的老将军的身上流露出来——皇甫嵩本该急切的脚步却被心绪压得很沉重,走过孙坚等人时,完全无视之。
“主公,我们下面要怎么办?”
程普耳语孙坚。
“抓紧赶回长沙——此处战局已定,皇甫嵩乃清正重贤之人,不会亏待我等。朝廷若有封赏日后自会下诏,我等尽量少与奸党照面,以免晚节不保。”
孙坚等人上马离了营,忽见不远处的阎忠急急拉着皇甫嵩进了最角落的小营帐。
“主公,他们这是……”
“哼哼,若我是皇甫嵩,此刻该做的,并不是继续讨伐黄巾,而是引兵回奔洛阳,匡正昔日的汉室……”
“匡扶汉室?哈哈,主公,您真逗。”
黄盖说完便洋洋大笑起来。
“卢植会有此一遭是不懂得审时度势,迂腐刚直所致,大丈夫应懂得屈伸,不然白白丢了性命,而奸党却依然猖獗如故。况且兵贵神速,他虽然能够以少胜多困斗张角,但围攻数月不下也是事实。真正的将领,光谙熟韬略是不够的,还要有攻杀战取之猛。连应付张角这种装神弄鬼的乌合之众都如此困难——口口相传的名士贤臣,还是回到朝廷里好好修身治国比较好。”
“这里,不适合他们。”
“我呸!阎忠,亏你也是凉州名士,竟然说出这番言论!”
“将军!如今的形式你也看到了,机会稍纵即逝,朝廷惨象如是,你还要作睁眼瞎子么?”
“够了!你知不知道就凭你刚刚一句话,我就能将你剐了?”
“……愚不可及——!”
皇甫嵩一鞭子抽在阎忠的肩头。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