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真的像荀公子所说般厉害,那么雇来看守我实在是大材小用了,不如你就护送我和师父一起到金城,如何?”
荀彧和庞德已经回到了张机的医馆,不过计划依旧还是没瞒过尹天香。
荀彧听尹天香这么一说,倒是觉得有理,因为他也是没想到庞德有如此大的本事。当然,尹天香这样说,只是不想张机一个人去为自己涉险。
庞德跟着一起去,安全系数可以增加不少。
“不必了,我还不想离开这里。”
“哦......这样,看来你并非像他们所说的为了赚钱,什么都不在乎。今日能表现得如此英勇,是基于大丈夫怒从心起,宁死不屈。所以能从华雄等人手中得脱,现在也是有些后怕了吧!”
“天香,不得无礼。”
张机赶紧圆场。
荀彧听得很出神,心说这庞德倒是被尹天香给看透了。
“别把话说得这么讨厌,毕竟我不是杀手保镖,你们没尝过那种穷极的滋味儿,我还想从军报国,就这样陪着你们死掉,枉来世间走一遭。”
“从军?如今董卓这厮与其爪牙就代表朝廷之军,难道你现在要去和他们混吗?那华雄迟早弄到你的马和你的命,另一派就是韩遂羌胡了,你要投军,正好和我们方向一致啊,为何不顺路挣一笔打点长官的费用呢?”
荀彧乐得直摇头。
庞德哑口无言,似乎被说动了,有些羞愤地皱起眉头。
张机也是又好气又好笑。
“好,成交,不过价钱双倍。”
荀彧眼睛一亮,连忙上前加了银子,张机想掏钱,被荀彧另一只手按住。
“哎呀,多谢小壮士了!”
张机虽说也高兴,但也很过意不去似的。
“废话少说,我去城门等,你们准备好了就来找我。”
庞德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医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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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啊,真是古灵精怪。”
“嘻嘻,反正也不一定能活了,何不张狂一把呢?”
“别说这丧气话...倒是连累这孩子,有些不忍。”
医圣毕竟有悬壶悯人之心。
“张医师,天香姑娘这样做也是为了您,毕竟这些人虽为壮士豪杰,内心早就如这大漠一般无情,眼中只有实现自己。他们的任何行为,也不带有什么情怀,所以您的怜惜,对方不一定能感受得到。所以,权当拿钱消灾了!”
为了社稷的勇猛,为了仇恨的勇猛,为了报恩的勇猛,为了野心的勇猛,而砍过去的刀,喷出的血,却都是一样的。
“文若说的不假,不过苍生皆有意,我不救人,却让人因我而死......”
若论人道主义,的确说不通。
“那...师父,你也不能去了。”
张机听了,无奈地又笑了。
“人小鬼大的,快进屋睡觉吧,明天就要赶路啦!”
尹天香调皮地拜谢过荀彧,进了里屋。
“文若,这次你的大力相助......”
“咳!几斤铜臭能保全医圣的夙愿,那晚生真是功德一件,其实晚生可以......”
“文若啊,大恩不言谢了,但你要同去这一要求就别再重提了,当下救国比救人事关紧要,不要辜负了你们荀家几代人的厚望,更别为了一纸惹人嬉笑的婚姻就长期远留他乡,你是时代的骄子,但你真要做的,是我大汉朝的脊梁,别让名士贤者的盛赞变为虚妄空谈......”
荀彧一瞬间觉得通身沉重起来,但神采却未减少,他整了整衣冠,一躬到底。
“学生,谨记。”
第二天,张机和尹天香准备出发时,却不见了荀彧。到了城门口寻了庞德才知,原来当晚,荀彧便快马加鞭回京复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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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这个城门往西,踏入金城府之前的路,就像魔宫地狱一般,何种危机都有可能发生,甚至顷刻魂归冥冥,更惨的还有带着意识就被人生吞活剥。虽说官府之下也腐败凌乱不堪,但起码会觉得是在自己的国土,即便罹难也苦得有归属感。
在气息尚存时就被扔到十八层地狱的感觉,是让人最恶心最绝望的。相比之下,死并不可怕了,可怕的是活着时知道自己必死,而还饱受丧亡的折磨。
可这又是正正经经的官道,但凡举个孝廉,谋个秀才,总不能不回家,总不能不进京。
而原始的氐人,就散居在此地,如夹缝中的食尸虫般狭隘顽强。这些从春秋战国时就分流散支的群体,没有羌族的凶猛,却比起羌族的残赖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些血统复杂的家伙,时刻用那双黄绿色的眼睛窥视着凉州各处——圆滑程度丝毫不亚于汉人,习性的恶劣,多半可问鼎华夏。
三匹马已经跑起来了。
师徒俩,加一个利落的年轻保镖,准备从这些魍魉身上萃血。
三人都以破毡袍子裹身,尽量显得低调贫穷。
只是天香这白嫩水润的小脸儿,在冬日里颇显娇滴,丝毫不受西戎大漠的侵蚀。虽说听了张机的劝,抹了把土在上面,却依旧留存于气质。
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双眸,实在扎眼,增添了不少危险系数。
刚走出十多里,路边就有烧杀了。
有妇女的哀嚎,空洞的眼神勾着尹天香他们,伴着那种近乎吃人的求救。
劫掠者人数不多,无暇顾及这仨人。
“跟紧我!”
庞德回头冲着减慢速度的师徒俩喝道。
又行了百里,一群村民迎着他们跑来,身上都有行李。
“快跑啊,氐人造反啦!”
有个老太太看到了庞德他们,还扯着嗓子叨咕道:“还是这帮年轻人胆儿大不要命!居然这小姑娘家的生生往狼窝里钻……”
“现在回头我不会退钱的。”
庞德在和张机确认意向。
张机听完一乐:“呵呵,你这话我就当作是鼓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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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总是要黑的。
几间破草屋映入眼帘,也不知道是不是贼匪的根据地。
三人把马拉倒草垛旁,拴好。
这时,一间茅草屋里传来了妇人的呼救。
“救命啊!来人啊!救救我!”
听得出是遭**时的语气,让人把抓柔肠。
张机看看庞德,庞德不为所动。
尹天香没好气地看了庞德一眼,径直就要往屋里闯。
“姑娘!切勿中了氐人的圈套!”
从另一间茅草屋传来了中年男子的声音。
张机庞德也是一愣。
尹天香好奇地循声走了过去。
庞德把刀一横,示意天香不要过去接触。
“不用怕,我看三位不是本地人,天寒地冻,进来喝杯热酒吧。”
庞德还是警觉地看着师徒俩,摇摇头。
“在下姓阎名忠,年轻时曾在此地做过县令,当地异民的伎俩我再熟悉不过,有些白氐族的女人,仗着自己两地语言皆通晓,时常以此诱骗年轻壮士上钩。”
语气上也的确有凉州的名士的气度,张机总算放松了绷紧的神经。
那边刚刚还猛烈而可怜的呼救现在也逐渐停止了,又过一会儿,里面走出来两男一女,女的浓粉媚娆。三人冷冷地朝这边望了望,离开了茅草屋。
“多谢阎大人的仗义提醒。”
三人最后还是进了茅草屋。
“哈哈哈,别叫大人了,我现在只是一个从外逃出来的庶民。”
屋里并不止阎忠一个人,同样的,他也带着几个随从保镖。
大家围着火堆喝着酒,还有刚烤好的野味放在旁边。
“坐、坐,都是赶路的……不用客气。”
“附近再无歇脚之处,今夜只能在此挨过了,环境恶劣,大家互相帮助!”
阎忠现在可算是正面临孤独终老的态势,自然喜闹不喜静。
庞德拿了一只鸽子腿,挎着刀,蹲坐在门口啃。
“大人为何沦落此处?”
“哎,言不受纳,就落叶归根了。”
阎忠不想再多提令自己心灰意冷的旧事。
得知张仲景的身份后,阎忠倒是来了兴致,大家相谈甚欢,屋外的寒风瑟瑟吹进这乐滋融融的屋内,被热闹暖阳的柴火轻松抵御。
“若要取氐人的血,还要往西继续走一段,此地贫瘠异常,人尽相食的情况太多,根本遇不到新鲜尸体供你们提用。”
庞德听了此言,不禁叹道:
“太矫情了,刚才一刀砍死,岂不省去太多的麻烦了。”
张机怏怏未言。
医生和杀手,不可能达成默契。
这时,又有活下来赶路的商旅返乡客行至附近,躲进了旁边的其他屋内。
屋里屋外,人越积越多,看来附近真的是没有其他歇脚处了。
而呼救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阎忠则是再次好言相劝着要进去的人。
并不是所有人都听人劝,尤其是一些血气方刚的汉子。
这声音对他们来说,更像是诱惑。
有自命不凡的,还真忍不住了。
进去了,还真就没再出来。
夜幕也彻底降临。
这下大家终于学会敬而远之,自扫门前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