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我？”金铭一愣，不知晨雨所言何物，“什么真我。难道晨兄在炼心中遇到的是真我？”
听金铭这么一说，晨雨显然也认识到了每个人炼心一关所看到的都不同，“我看到了一个不一眼的我，是一个与现在的我完全相反的我。到现在我还不清楚哪一个到底是真正的我。”
金铭眉头一皱，右手拇指和食指下意识的摩擦了一下，隐隐中似乎可以看到一点反着光的细小鳞片，开口说道：“我所见的不过是我以前的一点经历，到最后想通了反倒是通过了。不知晨兄是怎么通过这关的。”
“我杀了我自己。”
他语气很淡，淡到让金铭的眉头不经意的一条，心中却早就骇然，杀了自己，谁人能够明白这幻境中死去会不会影响到幻境外的自己，这份果断坚决之心，自己怎么也做不到。
“我祖上也有先祖经历过紫丹府的考核，但每百年的考核内容都不同，唯独炼心这一关，我先祖所留遗言中提及了一二。炼心一关幻境中所看到的是你心中最怕的，最不想面对的。而我所见到的便是这个。”说着金铭抬起了他的右手，拇指与食指一直都在摩擦着，突然间两指一僵，从指尖开始长出了一片片黑色的鳞片，漆黑如墨，惨淡如冰。
“就因为这个，从小我都被当做怪物，父母不要我，族人嫌弃我，我恨我天生的鳞片，让我从小没有人疼，但我也庆幸自己拥有这天生的鳞片，让我遇到了我的义父也带给我他人不曾拥有的力量。”金铭的眼角闪过一丝黯淡，突然哈哈一笑，说道：“抱怨之言，不说也罢。”
我最怕的不是父亲的死，也不是来自于林夕的恐惧，而是我自己，我怕我自己，那个心底的自己。
那把匕首刺进了心脏，杀了他吗？
小花代表着我童年最美好的记忆，而林夕却是代表我最不想回忆的过去。我怕着美梦的逝去，也怕着噩梦的到来，我终究是怕着自己会在未来的某个时间，某个地点，变得我自己也不认识。
然而，我斩了他，那我岂不是放弃了我自己，变成了自己不愿意面对的自己。
我是不会那样残忍的杀了我自己。
眼前的火，跳动着，想要诉说什么，晨雨伸手进入了那团橘红色的火中，火焰的中心，洁白如玉，不染纤尘，火焰也没有丝毫的灼热之感，温润如水，很是奇特。
那个我，是最坏的我，有我的尖酸刻薄，有我的丑陋自私，有我的无情冷漠，但他依旧是我，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不能因为我是主体而去放弃了那个不完整的我。
“将我还给我。”
那团火焰，跳跃，骤然暴躁了起来，化作了一条火蛇，盘绕到了晨雨的手臂上，皮肤烧焦，血肉蒸发，骨骼融化，整条手臂瞬间化作乌有。
有火带走了那条手臂，在眼前跳动，晨雨不言，似是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抬起了另一只手，伸进了火焰之中，这次没有所谓的温润，有的只是无边的暴戾，那个片刻，火燃了全身，晨雨化作了一堆灰烬，同最开始的那一小撮灰烬融为了一体。
“谢谢你，将我还给了我。”
晨雨睁开了眼，发现自己正盘膝坐在一块汉白玉石上，在他的前方是一段阶梯，一共只有十阶，最近的一阶就在他的眼前，只要伸手就可以触到。
突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了最上方的那阶石阶上，单手杵着头看着石阶下的晨雨。
片刻后，老人突然说道：“明明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可以让自己变得更加的优秀，可以离自己的目标近上一些，就为什么了一点所谓的不想变成自己不认识的自己，就放弃了，将所斩去的所有丑恶都收了回来。修者就应该一往无前，不求后路，怎能留下这般的犹豫。”
晨雨仰着头，视线与老人的视线对视，但仅是一瞬，晨雨的视线便瞥了一下，看向了身前的那段白玉石阶。
“为什么不和我对视。”
“但那也是我啊。”
“什么？”
“不管那个我怎么样，都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怎么能因为一个决定就把他给舍弃呢。就跟小孩子得到了一个玩具，后来玩具脏了，小孩子就不要这个玩具了，就让他的父母将这个玩具烧了。小孩子是可以再找一个玩具，但那个被烧了的玩具就这么一个主人啊。我怎么能为了一个更好的玩具去放弃一个以前陪伴了我无数岁月的那个脏掉的玩具呢。我做不到。”
“这是你的选择？”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总是将这个当做是一个选择呢？明明就是一体，明明就是自己，明明就不是一个选择？怎么能就变成了一个选择呢？若是选择了，是不是将来再出现了一个我，也可以毫不犹豫的将现在的我杀掉呢？我因为自私杀掉了会伤害他人的自私，我因为懦弱杀掉了阻碍我前进的懦弱，我因为害怕杀掉了以后会恐惧的害怕。这还是我吗？”
白发老人越听越是惊讶，说道：“老夫名炼尘，在此炼心一关九百年，出现在我面前之人何止百万。你的回答却是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也是没有意料到的。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晨雨起身，对着老人俯身一拜，“晚辈姓晨，单字一雨。”
“你学炼丹为了什么？”
“为了更快的提高修为。”
“快速的提高修为为了什么？”
“为了复仇。”
“你，下的了手吗？连一个连自己丑恶都不敢斩的人。”
“我不敢。”
“咦，你的回答倒是出人意料。一个不敢杀人的人为了提高修为而想学炼丹，从而可以获得复仇的能力，但在获得复仇能力之后却不敢去杀掉仇人。真的，很奇怪！”
“我相信这世界有轮回。如同江流到海，蒸发后变成了云飘回了山上，而后又变成了雨，顺着江流到了海中。如同春天在树枝上长出了一片树叶，到了夏天它很茂盛，到了秋天它枯黄了，到了冬天它落到了地上，而后被树根给吸收了，待到来年的春天重新长到了树上。那么人呢，或许也是有轮回的。我想如果我的修为达到了很高很高的地步，高到了可以去看永恒的过去，高到可以去看璀璨的未来，高到可以在轮回中找到我的父亲。那样我杀不杀我的仇人就没有关系了。”
“但落到这片江流中的雨可能是来自于另一片的海，重新长出的树叶可能是另一棵树飘来的落叶。你从轮回中找到的父亲，还是你的父亲吗？”
“我不知道。但这是我啊，这是我的心啊。杀不杀的掉，下不下的了手，找不找的到，我都不知道啊，但这就是我啊，一直坚持的，安慰着自己的心啊。”
“你……”炼尘沉默，这已经超越的目标变成了执念，从此便是身不死，念不断。或是纵容身死，这念也断不了。
“你这样，才真正的称的上一个有血肉的人，那些人，那些终生死死追求权利，金钱，美色，修为的人真的称不上是一个人了。”炼尘动容，感叹道。
“你和我的一个晚辈很像，但你比他更加的执着，更加的像自己。但你，真的不适合加入紫丹府。”
晨雨低垂的身子一僵，但只听见炼尘继续说道：“这石阶为紫丹府至宝，你若是能够踏完它，紫丹术你想学我就教你，但紫丹府你还是不能入。你，愿意吗？”
你，愿意吗？
有团气在胸腔膨胀，挤压着内脏肋骨，挤压到双眼通红，视线模糊，不觉泪流，将身子低了再低，轻声开口：“我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