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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协知道这一次皇祖母是真的生气了,因为皇祖母还从未像这样不理他。刘协跪在父皇的灵堂外,已经过了一天一夜,皇祖母仍不肯见他。桂初来劝过好多次,说是陛下驾崩太后伤心过度不想见任何人,让他先回去。偏生刘协的性子倔得很,说皇祖母不见他他就不走了。偏生这次皇祖母真的铁了心,让他跪了这么久,刘协想着便觉得委屈,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他哪里知道,皇祖母不见他是另有原因。
灵堂中,桂初见闭目撵着佛珠的太皇太后,忍不住提醒她三殿下已跪了很久了。太皇太后闭目,聪耳不闻,桂初又忍不住道:“其实那件事也不能怪三殿下,皇子辩早有准备,即便没有三殿下他也同样会迷晕我们的人。”
太皇太后睁开了眼:“桂初,哀家气的不是失败,哀家气的是协儿不成材,成天只会惹火。同样是陛下所生,为何却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性格?”桂初知道她说的是谁,劝道:“三殿下性子纯良,与皇子辩全然不同。”
“可是这样的人根本不适合生长在皇室。”太皇太后语气有些激动,很快便冷静下来,“罢了,都是哀家不好,不该这么宠着他。你让他进来吧,已过了正午,外面太阳毒得很。”
桂初一喜,连声称“诺”,很快便带着刘协进来。
刘协见到太皇太后,立刻老老实实的跪了下来:“皇祖母,我知道错了,我一定会听皇祖母的话,再也不淘气了。”
太皇太后紧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抚摸着他的额头,柔声道:“这几****陪着哀家在这里为你父皇守灵好吗?”刘协马上点头:“嗯,我陪着皇祖母,哪儿也不去。”
桂初看在眼里,脸上才有一丝笑意,太皇太后终究还是疼爱三殿下的。
接下来的几日刘协一直陪着皇祖母守灵,刘协不明白驾崩是什么,有几次他趁皇祖母出去时偷偷爬上过父皇的棺椁,见父皇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刘协叫了几声,没有人回答,他想父皇一定睡得很沉。
三天过后,有宫人来说父皇要下葬了,皇祖母又哭了起来,刘协忍不住安慰,问她下葬是什么。太皇天后抚摸着他的头:“傻孩子,你以后就再也见不到父皇了。”刘协听到这话,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拉着宫人不让他们把父皇抬走。太皇太后见此,哭得更厉害,但最终还是她拉住了刘协,让宫人们将灵帝的棺椁抬走。刘协为此不想再理她,然后终究还是没能忍住。
灵帝下葬后,刘协便与皇祖母寸步不离。无论刘协做什么,太皇太后总是亲自看着他,刘协也不再去太虚阁了,而是让王允来了长乐宫。王允每次给刘协上课,太皇太后就坐在帘子里,为此刘协十分不自在,如坐针毡。皇祖母不让他回去,总是说有人会害死他们。
这一日,有宫人来传旨,陛下要召见刘协。刘协一听高兴不已,他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过长乐宫了。然而太皇太后却果断回绝了来人,并让他们转告陛下,三殿下不会离开长乐宫一步。
来人灰溜溜的离开了,想到不能出去,刘协一时间也生起了闷气。然而没过多久,又有人来了。这次来的是哥哥身边的太监,他朝着皇祖母一跪,恭敬道:“奴才奉陛下之命来请三殿下。”
太皇太后皱眉:“难道刚才的奴才没有把哀家的话带到吗?哀家说过,协儿一步也不会离开长乐宫。”
“皇祖母。”刘协哀求,太皇太后目光一过,他便立刻不敢再说话。
那太监道:“这是陛下的旨意,陛下封三殿下为渤海王,三殿下于情于理都该去受印谢恩,还请太皇太后不要为难奴才。”
太皇太后有些动容:“仅仅是受印谢恩?”太监点头,“仅仅是受印谢恩。”太皇太后又犹豫了一下,终于道,“好,哀家让协儿跟你去。不过你要记住,协儿若是少了一根汗毛,哀家便要拿你是问!”
“诺。”太监转头对刘协说,“三殿下,请跟奴才走吧。”
刘协飞快的点点头,跟着太监一步一跳的走了出去。
刘协一出宫门便开始飞奔起来,如同脱离笼子的小鸟,宫人们都跟不上他,很快他便第一个跑到了建章宫,还没进去便听见门中传来了争执。一个是哥哥声音,另一个他倒是第一次听见。
先是哥哥开口:“寡人让舅舅拟定登基大典,可舅舅竟让母后临朝,这一点寡人暂且不计较,只是寡人册封一个潘王都不行吗?”另一人回答,“陛下年幼,难免优柔寡断,臣也要为大汉江山。”刘辩果断道,“寡人不管,这是寡人下的第一个召令,君无戏言岂能更改?”另一人道,“陛下既已下令臣也无话可说,臣希望陛下今后要慎行,切勿擅做主张。”刘辩震怒,“何进!难道寡人连这点主也做不了吗?”
刘协得后退一步,身后有人将他扶住:“三殿下,您可让奴才好赶啊!”屋中顿时安静下来,太监推门而入,让刘协先等在外面。刘协扒着门望里望,哥哥面红耳赤,哥哥对面的人却背对着自己。刘协见那人生得威武,背影宽阔,手握剑柄蓄势待发。
“哎哟,陛下大将军这是怎么了?”太监扑上去压住何进的手,何进甩开他,送开手。
气氛缓和,刘辩才开口:“舅舅,刚才是寡人不对,寡人向舅舅赔罪了。”
“不敢不敢。”刘辩既给台阶,何进自然顺势而下,“是臣不是,臣也是心系陛下才会出言太急。”
这时,太监开口:“陛下,三殿下已在门外侯着了。”众人转头望向刘协,刘协缩到了门后。何进道,“臣先告退。”刘辩点头,又让人送他出去。
刘协躲在门外偷看何进,见他满脸胡子,神色严肃,看上去很凶的样子,心中有几分害怕。门中传来一个声音:“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刘协“哦”了一声,立刻走了进去。刘协看到刘辩,忍不住笑了起来,去拉他的衣服:“哥哥,你怎么穿着父皇的衣服?”太监吓了一跳,立刻过来拉刘协:“三殿下,三殿下,您快过来,快过来。”刘协疑惑,让他将自己拉到了一旁,只听他说道,“三殿下见到陛下应该行大礼。”
刘协点头,顿觉有趣,朝着刘辩行了大礼,脸上却带着笑意:“臣弟刘协拜见陛下。”一做完他又跑到刘辩身边,左右晃着他的袖子,“哥哥哥哥,看我刚做得好不好?”
“三殿下,行大礼不能笑不能笑啊!不可对陛下无礼,殿下您快过来!”太监急着来拉他,刘辩摇摇头脸上有难得一见的笑,“由着他吧,把东西拿来。”
“诺。”太监捧来一个盒子,跪下对刘协道,“三殿下,这是渤海王的信符。”
刘协别过头:“我不要。”刘辩问道,“为什么?”刘协道,“皇祖母说受封的藩王都要离宫,可是我从没离开过这里。”刘协想了想,道,“寡人恩准你十岁时再离宫如何?”刘协一喜,“真的?”刘辩点头,“君无戏言。”
元良立刻阻止,说此事还是同大将军商量再做决定,刘辩不悦:“此事就这么定了,寡人说了算。”太监称了声“诺”,也不敢再多说。刘辩亲自将装有信符的盒子交给刘协,“你回去吧,寡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刘协结果盒子点点头,便由太监带着回宫了。
回到长乐宫,刘协将盒子交给了皇祖母。太皇太后打开,确定是信符,又听刘协说刘辩让他留宫到十岁,不由得诧异。太皇太后忽然拉过他的手,在他手中写了两个字,叮嘱道:“协儿,你一定要记住这个名字,如果有一天皇祖母不在了,他会帮你的。”为了不让他多想,太皇太后又补充道,“哀家是假设而已。”
刘协点点头,问道:“这是谁?”太皇太后回答,“他是哀家的族人,也可以说是哀家母家的人吧。协儿你只管记住就是,只是暂且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个名字,否则他就来不了了。”
刘协虽不太明白,但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太皇太后摸着他的头,微微一笑,“好孩子,回去吧。”还不等刘协回过神来,便让桂初将他带回寝宫。
“我真的可以回去了吗?”刘协又惊又喜,这几日可把他给闷坏了。太皇太后点点头,刘协一声欢呼冲了出去。桂初立刻追了上去,大喊:“三殿下您慢点!您慢点!”
太皇太后走到门口,扶着门框,静静的注视着远去的背影,似有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