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姬这才细道:“即使让妾身先答应他们二人,然后又让他们以为是对方向告密,因此陛下才坚决反对。这么一来必会引起二人的争执,妾身只需在一方继续抬起不和,让二人的矛盾越来越大。”
刘协顿时明白,却皱眉:“那么皇嫂岂不是很危险?”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不行,寡人不能让皇嫂去冒这个险。”李榷郭汜是何等人他何尝不清楚,这样无疑是羊入虎口。
唐姬何尝不明白他的担忧,只是道:“陛下不用担心,妾身既从先帝又如何会屈身侍贼?妾身定会拼死以保清白,不会让那贼人得逞。”
唐姬话已至此,刘协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承诺道:“皇嫂放心,等李榷郭汜一除,寡人便会接皇嫂一同回洛阳。”
唐姬当即叩拜,感激不已,自先帝驾崩后,她便回到了长安,留在了娘家。后来听闻陛下迁都于此,本想想见,不料董卓把持朝政。后来董卓被杀,她原本想入宫见陛下,却不料李榷郭汜又杀进了长安,成了第二个董卓。更没想到的是,一次偶然的上街,让她撞见了李榷,自此后便陷入了一场噩梦。李榷上门求亲,想纳她为妾,她的心早已随先帝而去,岂能再从他人,更何况是把持朝政的逆贼。她本打算誓死不从,然后刚才董承的一番话让她又改变了主意。
唐姬眼底有一丝希望:“请陛下容许妾身为先帝守灵,妾身后半身都要陪在先帝身边。”
刘协沉默了一下,心中有说不出的感触,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好,寡人答应皇嫂。”
“谢陛下。”唐姬再次叩首,道,“请陛下让董大人进来吧。”刘协点头,唤了声“来人”,将候在门外的董承叫了进来,道,“事情皇嫂已同寡人说了,你们的计划寡人没意见,不过有一点,寡人绝不会牺牲皇嫂。”他审视着董承,一字一句道,“寡人不是王允,董承你明白吗?”
董承沉默了一下,躬身点头:“臣明白,臣以性命担保定不会污了皇室的清誉,还请陛下放心。”
“寡人相信你,也希望你不要让寡人失望。”刘协说着,心中更是坚定了那个决定,挥了挥手,让董承带着唐姬离开,随后又召来了赫方,道,“刚才你都看到了吧?”
赫方点头,刘协又道:“刚才在殿外董承可对你说了什么?”
赫方回答:“董大人并未同奴才说什么特别的,只是让奴才好好辅佐陛下,避免陛下再做出像上次出宫一样的事来。”
“还有了?”
“董大人只同奴才说了这么多。”
刘协沉默了一下,忽然遣走了其它宫人,又示意赫方关门,这才道:“赫方,你觉得寡人往日是否太过偏执?是否还不够成熟像个孩子?”
“这......”赫方为难,不知陛下为何会有此一问,便道,“奴才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刘协道:“实话实说就是,寡人今日想听实话。”
虽仍不清楚陛下的用意,但赫方还是依照吩咐道:“不错,很多事上陛下的确过于执着,只要自己认定了的无论别人再怎么劝都没用。”他话锋一转,“不过正是因为这份执着,让陛下身上多了许多别人没有的东西。善良、真诚,还有许多许多。”
刘协忽然笑了起来,笑容中带着一次嘲讽:“可惜这些都不是做一个皇帝需要的,不是吗?或者换句话来说,寡人根本就不适合做一个皇帝。”
听到这意志消沉的话,赫方正想安慰,却见刘协脸上并无半分沮丧,相反对了几分冷漠,只听他道:“虽说应以仁术治天下,但若无谋略权术又何来的天下?若不会利用别人,便会被别人利用,也就是所谓的......傀儡。”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容中带着几分残酷,望向赫方,道,“所以若要摆脱现状,就必须要学会如何利用别人,不是吗?”
赫方一愣,痴痴的点了点头:“没......没错。可是陛下......”
“没什么可是的。”刘协忽然打断,或许从前他不在乎,可是如今伏嘉回来了,他必须变得足够强大,这样才能好好地保护她。只听他坚决道,“寡人要见李儒,寡人要亲自去牢中见他。”
赫方一愣,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陛下说什么?”
刘协又重复了一次,语气更加坚定:“寡人说,寡人要亲自去牢中见李儒。”
赫方的脑海里转过千百个念头,最后终于可以确定陛下的意思,不由得又惊又喜,立刻道:“诺,奴才这就去安排。”然而冷静下来一想似乎太过冒险,于是道,“天牢那地方煞气太重,陛下万金之躯切不可有损,还是让奴才想办法将李儒带来吧。”然而刘协却摇头,执意道,“若这点煞气都挡不住,寡人今后还如何对付李榷郭汜?还如何中兴汉室?”
心知陛下的脾气,一旦决定的事便很难改变,赫方在心底叹了口气,虽不知是对是错,但陛下终于愿意再用李儒也是件好事。为此再冒一次险也是值得的,赫方道:“保险起见,奴才还是先将此事告诉董大人吧,倘若真出了什么事董大人也好......”
“不必了。”刘协打断他,“此事寡人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包括董承和伏完。”
赫方诧异,脑海中顿时冒出了许多念头。难道陛下与董承伏完有隙?没道理啊,既然如此陛下又为何要立伏完之女为后。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刘协又道:“寡人这么做也是为自己留一条后路,董承伏完可信,可是当年王允何尝不是可信?寡人不能再冒险,尤其是此事还与皇嫂有关。”
赫方顿时明白过来,明白了一切。陛下为何会忽然改变主意,原本他也以为陛下再用李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至少很难有人能说服陛下改变主意。但现在,陛下是不想再依靠别人,是真的想将一切握在自己手上。意识到这一点后,赫方也更清楚一件事,眼前的少年也越来越像个君王了。权利与欲望的种子一旦萌发,便再难消磨。他心中忽然多了一丝敬畏,躬身道:“奴才定会依照陛下的吩咐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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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刘协也不是没想过这样做的危险,不过他记得曹操层告诉过他,越是不可能的时候便越是安全。如今离他上次出宫不过几日,李榷郭汜断然也不会想到他会再冒险。不知为何刘协始终觉得,即便在宫外未被抓住,但李榷郭汜心里是明白的,定然知道他曾出宫,而且见了什么人。
“主子小心。”路过一个门槛,赫方有意提醒,却已改变了称呼。
刘协跨过台阶,此刻他已换上了便装,脸上也戴着面具,有意压低声调,道:“他在哪里?”
赫方立刻回答:“前面左转,再过不久就到了。”
刘协点头,这段路倒是格外寂静,不像刚才那般喧闹,足以见得关在这里的不是普通人。今夜的计划有些改变,原先刘协仍想沿用装病的招数,只是赫方坚持不许,说这样太过冒险。刘协不想为此事与之争辩,索性依了他。因为出宫并不会太久,想来其间也不会有人来求见。因此赫方便让一个宫人扮作陛下的模样留在宫中,若真有人来了也好先应对一下,只要拖过一事他就会带着陛下回宫。
赫方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寂静的牢房中只余二人的脚步声。牢狱们都已经退下了,赫方是宫里来的,所以不需要理由就能让他们听话。
一路走来,刘协曾在脑海中幻想过见李儒时的模样。想李儒昔日也是董卓身边的亲信,何等风光,如今身陷牢狱恐怕又是另一个模样,向来傲气也不再了吧。只是那日在朝堂上,见他应对自如,足见其才不凡。只是刘协永远不会忘是谁奉董卓之命杀了哥哥,他心中越是愤怒便越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过是利用而已,只是利用,用过之后便可弃之如敝履,仅此而已。
终于到了李儒的牢房前,李儒背对着他们,坐在地上,面前是一张破旧的矮桌,桌上放着一盏油灯,黄豆大小的烛光微弱无比。
赫方走过去,敲了敲牢门:“李儒,看看谁来了。”
然而李儒却不回答,赫方又叫了一次,李儒才淡淡道:“是赫公公啊,今日卜卦会有贵人前来,看来赫公公是给我带好消息了。”
“你倒算得很准,那么你可算得出你今后的命运?”刘协开口,走到牢门前。赫方立刻将门打开,见李儒依旧不回头,脸上顿生几分焦急,不禁催促,“李儒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你快看看是谁来了。”
李儒忽然一笑,不慌不忙的笔直起身,拍了拍袖上的尘土,这才回过神来。看也不看便跪地俯身行礼:“罪臣李儒,叩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