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打量着他,眼中的冷漠又更胜了一分。果然他还是和当年一样奸诈狡猾,看他不慌不忙的样子,分明是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自己会来。那么他又究竟还知道多少呢?刘协道了声“起来吧”。李儒也不推辞,站起身来。
二人对视了片刻,赫方见状退下,守在不远处,提防着来人。刘协终于先开口,问道:“你知道寡人要来?”
李儒依旧笑道:“罪臣方才已说过,卜得一卦,便知今日有贵人前来。可惜正如陛下所说,罪臣至今还卜不出自己的命运,因为罪臣的命运一直掌握在陛下手中。”
刘协注视着他片刻,冷冷道:“不愧是董卓手下的第一谋士,你很聪明。那么你猜猜,寡人今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陛下过奖了,罪臣始终是罪臣而已,不求陛下饶恕,只求能功过相抵为陛下尽一份罢了。”李儒脸上的笑意渐消,忽然间叹了口气,“其实罪臣知道陛下迟早回来,要么一刀斩了罪臣,要么让罪臣成为陛下手中的刀。罪臣一直在等陛下的决定,终于还是让罪臣等到了。”李儒转身从矮桌上拿起白绢,递给刘协,“罪臣替陛下拟好了旨,请陛下过目。”
刘协接过一看,却惊讶的发现上面写的竟是李儒的罪状,字字句句无不深刻,每一条都可以治他的死罪。
李儒道:“罪臣已等了两年,今日还请陛下为罪臣做一个了断吧。”李儒说完忽然跪地,等待着刘协的裁决。
刘协看完了白绢,目光却始终留在最后一个字上。没错,原本他已做好了决定,决定要启用李儒。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李儒竟会事先预知他的到来,还会准备了这个。恐怕即便是贾诩,也不能如此神机妙算吧。然而他不想就这么给他个痛快,而是道:“你助纣为虐,董卓已死你若再安然无恙为官恐怕也会招来怨言,甚至于杀身之祸。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怕吗?”
李儒忽然大笑了起来:“怕,罪臣当然怕。不过要取罪臣的性命又谈何容易?”他的目光忽然转向刘协,道,“只要陛下一句话,罪臣自然有办法帮陛下堵住着这悠悠众口。陛下不愿再依赖朝臣,罪臣也可让陛下重掌大权,除去李郭二贼。”
李儒字字句句说到了他心上,刘协越发动摇,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忽然用力,将手中的白绢撕成了碎片。
李儒嘴角微扬,等到碎片全部落地的瞬间,他忽然屈膝跪下:“罪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以报陛下不杀之恩。”
刘协将他扶起,目光却依旧冰冷:“李儒,寡人要你记住,你的机会只有这一次。而你的罪过能消去多少,就要看你能为寡人做些什么。你明白吗?”
“罪臣明白。”李儒微微一笑,“罪臣一定会让陛下庆幸自己的决定。”
“但愿如此。”刘协淡淡道,“不过寡人现在还不能赦了你,理由想必你也清楚,寡人也不便多说。寡人会让赫方找人替你,只是今后你的行动都要在寡人的控制内。”刘协说完便唤赫方前来,赫方见状也不多问便知陛下已重新启用了李儒。刘协将自己的计划简单说了一遍,赫方连声称“诺”,立刻安排人替李儒留在狱中,而李儒则化装成宫人随同他们一并回宫。为了不被人怀疑,李儒还有了个新的名字——李仁。
这名字是李儒自己取的,不过刘协听上去倒觉得是一种讽刺。但愿他今后真能有所改观,方才无愧于这个“仁”字。
赫方倒也准备的妥当,入宫前还特地找了个易容高手为李榷整妆,还提醒刘协道:“陛下今后无论在人前人后都不能再叫李儒了,过些时日奴才会弄出李儒在牢中报病而亡的假象,这么一来这世上就再无李儒这个人了。”赫方说完忍不住朝李儒忘了一样,现在也应该叫做李仁了。
李仁道:“不过是个名字而已,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李儒死了,李仁却要开始新生。”
见他如何豁达,赫方却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前半身的功名毁于一旦,从此便要退居于幕后,成为一个默默无闻的宫人。赫方这么做也是为了让陛下安心,可是李仁他真的就甘心吗?赫方觉得他不甘,却又在他身上找不出一丝证明。再看陛下,却将目光停驻在窗外,望着黑漆漆的夜空。
今夜没有星星,平静的夜空中,却涌动着看不见阴云。
李仁进宫的第一日,刘协与之长谈到深夜。到最后赫方来催促说明日还要上朝,刘协这才肯罢休。不得不承认,李仁的才学见识绝对称得上一流,经此一谈后,刘协更加与信心对付贾诩。二人可以说都是当时的奇才,只是不知究竟谁才棋高一着。李仁还未刘协做出了计划,如何对付李榷郭汜,又如何避免董承伏完专权。步步精细紧密,并非一日而成,可见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日,提前在牢中做好的。想到这里,刘协对李仁的警惕又多了几分。想当初袁绍提议引西凉军入洛阳,本是想对付十常侍,却不曾想是引火**。刘协那时年幼,现在明白了更是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忘了这个教训。若非如此,哥哥又岂会落得被鸩杀的下场。好在李仁手中并无兵权,只是一介书生而已,否则刘协还真不敢再重用他。
想起袁绍刘协也是诧异不已,当初他提议召董卓入京,可见此人见识短浅,识人不明。但出乎意料的是,如今此人竟坐拥四个州郡,毅然成为天下最大的诸侯。看来成功需要的不止一个因素,可究竟是什么刘协反而更不明白。不过有一件事他知道,曹操与袁绍之间必有一战,而曹操也是唯一能与袁绍抗衡的人。然而这件事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病,谁赢了对他都没有好处,最好是不要分出胜负,否则天下就真的要易主了。只是这远在千里的战势又如何是他能控制的?何况他自身还陷于长安,落在李榷郭汜手中。听他说到这里时,李仁却笑了起来,道:“陛下无需阻止任何人,何况陛下也阻止不了,曹操袁绍之间定会有输赢。天下诸侯众多,倘若于三个势力相互对峙,那便谁也不敢亲举妄动。”
李仁的话让他恍然大悟,的确是这样,可接下来问题又来了,刘协道:“可是其它诸侯实力都不如曹袁二人,如何能与之抗衡?”
李仁道:“想那曹操袁绍当初不也是逃出洛阳白手起兵吗?既然如此,陛下何不选定自己信赖的人,然后将他扶持成这第三方势力。”
听李仁这话似乎已有了主意,刘协立刻问道:“你有人选了?”
李仁回答:“人选之事自然要陛下定夺,不过奴才倒是听说一个人,仁德兼备,又自称是汉景帝玄孙,中山靖王刘胜之后。”
“你是说那个刘备?”
李仁点头:“不错。”他心知不论是真是假,但至少打的是汉室的名号,想必陛下也会放心些。刘协沉思了片刻,所有所思的点点头,“此人寡人倒是有些耳闻,却如你所说德行兼备、爱名如子。只可惜他手中兵马不足几千,如今还客居于徐州,等同于陶谦手下的幕宾。即便他有不寻常之才,恐怕一时间也难以成势。”
李仁道:“奴才觉得不然,陛下想想曹操何等强势,他进宫徐州之时天下诸侯无人敢出手相助,然而这刘备却以区区几千人马相助,虽连连溃败,但也不曾见他弃而远去,足以见得此人非比寻常。再者说那陶谦岁数也大人,加上徐州战势不断,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所以如今对陛下来说反倒是个好机会,要知道那刘备在徐州可是深得民心啊。”
“你是要寡人封刘备为徐州牧?”
“正是。”
刘协想了想,不禁皱眉:“要知那曹操可一直垂涎徐州,寡人若在此事封了刘备,便是公然同他作对。恐怕即便寡人同意了,李榷郭汜也不会同意。”
李仁却道:“这是自然,只是陛下何需以自己的名义。”刘协不解,“什么意思?”李仁道,“奴才敢肯定,不用等陛下下旨,那陶谦定会感念刘备相助之恩,上书朝廷封刘备为徐州牧,到时陛下可顺水推舟,曹操若怪罪起来,那也是陶谦的事。”刘协有些不敢相信,“可陶谦分明有儿子,为何还要把徐州交给一个外人?寡人不相。”
李仁却是一笑,也不争辩,而是道:“那么奴才便和陛下赌一次如何?若五日之内陶谦的上书不到,奴才的性命便任由陛下取去。”
“三天。”刘协皱眉,徐州到长安书信至少要半个多月,这就意味着陶谦的上书此刻已经在路上了。只是自己身为天子尚不得一点消息,他李仁在牢狱之中又如何得知?难道又是算出来了?